而一旦他在中原诸国的名声一落千丈,那日后他还将如何行走于各国诸侯之间?又该如何去完成他心中的那个终极夙愿?
“哎?先生这叫什么话?”
“难不成寡人扣押徐子还是寡人的罪过了?”
楚王听罢,不悦之色立现,且其手中的杯盏也是随之放了下来。
“臣不敢有此意。”
“臣的意思是,震慑一番徐国确有必要,然则扣押徐子,则大可不必。”
“正如臣之前所言,大王而今最需要的便是‘克己复礼’,去获得中原诸国的信任。然而大王此举,可谓是全然与之是背道而驰!此实非明智之举啊!”
李然见楚王这脸色不对,无奈之下,只得是换了一种说法。
只不过他这话里话外,意思却还是一样的,那就是你楚王如今扣押了徐子,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这时,王子弃疾亦不禁是起了身,并冷笑一声道:
“申地之会是先生提出来的,如今先生言下之意却又是在责备大王不该在会盟之上扣押徐子?怎么?先生难道是想要两头讨好吗?”
“这可就是先生的不是了,我楚国待先生之厚意,可谓是有目共睹。事到如今,先生却还依旧是心向中原,却又将我楚国是置于何地?”
王子弃疾的这些话,火药味极重,显然就是直接冲着他李然来的。
而且他的这一番话,立即是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共鸣,其中当然也包括楚王在内。
李然始终心向中原诸国,楚王当然知道。
这本是一件众所周知,看破却不能说破的事情。
可事到如今,王子弃疾的这一番话,便等于是把李然和楚王都提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
楚王熊围并没有说话,只不过脸色阴沉,眼神也甚是凝重。
他当然可以容忍李然心向中原诸国,只要李然还愿意为楚国出谋划策。譬如之前的群舒之战,只要能够为楚国谋得一定的利益,那对于楚王而言,也就无所谓了。
可现在李然的劝谏,无论对于楚王还是对于整个楚国而言,乍一看来,怎么都觉得是不利的。那他楚王难道还会傻傻的赞同他吗?
纵是楚王再惜才,再怎么想回护于他,就事论事,这却也已经毫无可以圆说的余地了。
眼看楚王面露不悦之色,随即殿上众人对于楚王的这一态度,那更是心领神会了。
这样的人,可绝对是留不得的。
此时,持这种想法的,可绝不止王子弃疾一人。殿内绝大多数的卿大夫或许都已是作了如此的想法。
所以,他们看李然的眼神也突然间有了变化,不再是之前的敬佩和景仰,而是有了一丝忌惮与厌恶。
什么叫现实?这就叫现实。
尽管李然刚明明才为他们解决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可当李然下一秒所说的事,触及到了楚国的利益。
什么刚才?刚才什么?对不起,忘记了。
李然甚至能够感受到这些忌惮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转动,就像是一束束隐含刺骨的光照射在自己身上,那种自心底深处涌动而出的寒意瞬间蔓延开来。
他一时觉得可笑。
笑他自己,也笑这楚国上下。
不过,他此刻还是得做一番最后的“挣扎”。
“臣与大王之约,别人不清楚,大王应当清楚,臣此时也不便解释太多。”
“大王扣押徐子,或可为楚国换得一时之利,然则从长远来看,必是弊大于利。楚国争雄之心,路人皆知,此事于楚国而言,绝非好事,还请大王明鉴!”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还来?没完没了的招揽
李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态度已然很明显,无论楚王亦或者是在场的楚国卿大夫们作得如何想法,于李然而言,他自认为都已算得是仁至义尽。
曾几何时,他还挺佩服楚王,佩服楚王的胆魄与胸襟,钦佩他的远大志向与知人善任。
然而现在,李然心中却也凉了半截,脑海中也只留一个念头——离开楚国。
言罢,他再无任何言语,起身告退。
楚王居然也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只随他去了。
主要是因为楚王心里也很清楚,李然乃是重义之人,所以在他应诺的三事还没有完成之前,他还有的是时间去弥补。
只不过,经过李然这一出,原本章华殿内满是庆贺的气氛,也被随之而一扫而空,群臣各自离去,偌大宫殿也再度恢复了冷清。
李然走出殿外,正欲返回香园,却不料王子弃疾竟然从后面是追了上来。
他似乎还有话要与李然说。
“子明先生!先生若是不嫌弃,可否到舍下一叙?”
面对王子弃疾的邀请,李然也是不由得一惊。
这是又要闹哪一出?
王子弃疾,他本是令李然极为厌恶反感的人。按理说,李然应当是直接严词拒绝的。
但是,在经历了“徐子被押”一事后,他完全能够猜到,这肯定又是王子弃疾在背后搞的鬼。
那么,他的下一步究竟是又要干什么呢?
强烈的好奇心又一个劲的驱使着他,他想看看,如今眼前的这个王子弃疾,究竟还在打什么样的主意?
于是,李然当即只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
两人不多时,便乘车来到王子弃疾所在的宅邸中。
但见得此处楼台高筑,水榭亭阁,假山水池,星罗棋布。这哪像一个臣子的官邸,其奢靡程度简直远超了其兄楚王熊围的正殿。
“先生请。”
楚王从李然那儿学来的花茶,此刻也出现在了王子弃疾的家中。仆人端上来的花茶,香味更为浓郁,色泽更为鲜艳,顺喉而入,清凉解暑,正适合这夏日炎炎。
楚王对于王子弃疾的宠信,也由此可见一斑。
“听闻此物名曰茶,乃是先生身居郑邑时所创。”
“不过,弃疾这花茶,那可是大有来头啊。此处以南,有一灵地,名曰云梦泽。其间有一奇花,名为‘薤叶芸香’,此花极为罕见。弃疾极爱此花,故而使人遍访其中,一年也不过得个数斗,再以先生之法而制成此花茶。”
“如何?弃疾这茶,可比得上我王兄的?”
王子弃疾淡淡的笑着,但是看上去却很假,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李然举杯,轻轻茗了一口,果然此茶清香四溢,回甘而不失清雅,确是极为上品。
只不过,值此时刻,茶纵是再好,他李然也是无有心思再去细品。
“四王子叫然前来,不会只是为了饮茶这么简单吧?”
李然面无表情的应道。
只听王子弃疾道:
“呵呵,今日邀先生前来,乃是弃疾有件事情不明,所以还请先生可以不吝赐教。”
“哦?四王子太客气了。不知四王子是有何疑问?”
李然拱手一礼,仍是无动于衷。
“巢邑之战,钟离之战,申地会盟,这些都是先生为我楚国所献之奇谋,其智计之深远,我楚国上下皆是有目共睹的。”
“却不知先生为何还始终心向中原?难不成周人能得这天下,我荆楚便是不行?”
“想周人当年,也是远在西北,却仅凭着牧野一战,便鼎定乾坤。此皆为天命使然,今周人暗弱,我荆楚难道就无有机会?”
聪明人说话,扭扭捏捏,拖泥带水只会叫人厌恶。
王子弃疾显然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如何不知跟李然说话藏着掖着没什么必要?
所以他这两句话,可谓也是十分的直白浅显,而且简直是直白到了令对手不得不作出回答的地步。
自平王东迁以来,周王室日益衰落,也再不复往日宗主之名。于是,吴、楚南面称王,齐、晋又相继称霸。
周王室,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所在,仅凭着名义上的天下共主的地位而苦苦支撑着。
然而即便是如此,王子弃疾的这一句“周人可得天下,我荆楚之人便不能”其实也可被视作是极为无礼的言辞。
君君臣臣,在周礼治世之下,臣永远都只能是臣,而君,则永远是君。
以下谋上,以小弑大,敢于这么明目张胆的摆在台面上来说的,恐怕也只有他们楚人了。
“呵呵,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四王子确定要与臣言说?四王子若是意欲自寻死,可别带上臣呐。臣却还想多活两年。”
李然想也没想,径直给了他一个白眼。
可谁知王子弃疾冷笑道:
“呵呵,只怕先生能不能活着离开郢都恐怕还是个问题,又遑论是多活几年呢?还请先生知无不言。”
听到这话,李然顿时打起了精神来。
因为他知道,楚王不会杀他,但这并不代表王子弃疾以及其他人不会。
“四王子……究竟想知道什么?”
“呵呵,无他。只是弃疾觉得,周人已得天下数百年,这江山若只让他们一家人独占了,岂不是太无趣了?”
“先生乃不世之才,若能襄助弃疾,未来或许可比太公望不是?”
王子弃疾的招揽方式真的是比楚王更来的直接。
他甚至连聘礼的环节都给省了。
而听他的这口气,似乎又有一种要逼着李然就范的意思在里面。
“呵呵,太公望乃自愿协助武王成就千古大业的,四王子此举,可与我武王之道是背道而驰了啊。”
李然笑了笑,不愿多言。
王子弃疾闻声道:
“所以,弃疾才于此时询问先生的意思。”
话音落下,王子弃疾脸色肃杀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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