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就没有什么单一兵种在战场上拥有绝对优势。
连环甲骑或许能克制冉闵,却无法击败黑云军。
前阵还在厮杀、血战,黑云将士也有伤亡,士气却是越战越高。
一名魁梧的甲士奋勇向前,抡动大斧,横劈过去,生生劈开甲马的脖颈,顺带将骑兵拦腰斩断,人血马血飞溅全身,他却举起斧头,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
“慕容垂今日必败!”黑云军牙旗之下,高云热血沸腾。
有如此悍勇的战士,慕容氏又能如何!
河谷已经被鲜血染红,嗅到血腥气的秃鹰在天空给盘桓。
但对面的慕容垂显然不这么想。
见甲骑无用,又组织两千步军,投入河谷争夺之中。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蔽了天空,落入了黑云军后阵之中,翻起一股股血浪。
但士卒们沉默的站着,倒下的袍泽会被辎重兵拖到后方整治。
这支燕军明显比前一支彪悍,是慕容垂的精锐部曲,为了这一战,他已经准备倾注所有。
两边都不断将兵力投入狭窄的地形当中,厮杀更为惨烈,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静静流淌过的汾水已被染成红色……
这时代绝大多数战争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神机妙算,更多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靠的是士气、装备、训练程度、以及承受能力。
天下最强悍的两军,就在河谷中厮杀。
从晌午杀至日落,两边各自换七次士卒,战况依旧胶灼。
刘牢之、苏权、诸葛侃等将校轮流入阵,对方也用上了所有实力,都无法打开局面。
直到暮色四合,两边非常有默契的退军……
天井关。
“河东形势如何?”李跃问道。
崔宏道:“刘牢之击败燕将傅颜,阵斩慕容尘,慕容垂亲率三万大军南下,猛攻白波谷,重甲步卒在前,连环甲骑在后,高云以重步迎战,河谷狭窄,血战多场,互有伤亡,不分胜负,对峙与白波谷。”
白波谷几乎是河东的北大门,位于汾水上游。
守住此地,河东应该没有大碍。
慕容垂可以从其他山路绕过去,但想再绕回并州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此说来,高云挡住了慕容垂。”李跃能听出血战多场、互有伤亡背后的东西。
一寸山河一寸血,燕梁争霸已经进入关键时期,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
崔宏道:“河东当无忧也!河东对峙,剩下的就要看上党,看张平如何抉择,臣修书一封,应该劝张平投降。”
天井关拿下,形同将上党大门的钥匙捏在手中。
站在张平角度,黑云军能攻破天井关,那么攻破上党也不在话下。
而慕容恪却还在门外徘徊,而慕容垂被阻于白波谷,燕军两只拳头全都被挡住。
黑云军占据先机。
似乎慕容恪并没有攻取上党的决心,一直屯兵壶关之外,也没攻过城。
张平失去了并州已,河东也没了,上党被两面夹击,他若老老实实投降,荣华没有,富贵肯定是有的。
李跃踱了两步,“劝降书可送过去,但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上面!”
以张平的性格,不会轻易投降的,弄不好就会飞出什么幺蛾子。
麾下数万大军,还有一个万人敌义子,加上数万百姓,也算是一口肥肉了。
“殿下是说……”
“城池、士民,孤势在必得,不容有失!”李跃已经想到一种可能,张平如果不愿束手就擒,只能借势!
借谁的势,不言而喻。
“启禀殿下,泫氏、高都而城投降我军,阳阿当地百姓杀张平县令,举县而降!”张生野一脸喜色跑来。
张平负隅顽抗,但他麾下还是有明眼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殉葬。
天井关被攻破,顽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泫氏、高都二城投降,等于打开了通往上党治所长子城的路径……
第三百九十二章 滚刀肉
“阁下困居孤城,疆域已为慕容氏侵占,此仇不共戴天,梁王素有削平海内、总齐八荒之意,崛起于山野,数年间横扫中原,此即天命所归,梁王阁下亦为当世豪杰,何不早早归附,上安黎兆,下报夺土之仇?亦不失封侯之赏赐,书不尽言,愿阁下早作打算。”
张平神色复杂的读完劝降信,旋即陷入沉思之中。
他原本只是羯赵一偏将,石氏内乱,才在并州趁乱而起,几年间便发展壮大起来。
不过跟梁国相比还是太慢了。
他有雄心壮志,却不得不屈服于眼前现实。
“尔等意下如何?”张平将劝降信扔给了他的幕僚们。
幕僚看完信后道:“梁王……还算守信,前者获刘启、刘国、段罴皆不杀,用为重臣,今者数次拒阻慕容氏,依属下看,燕国只怕不是对手。”
另一名幕僚道:“燕国即便不是对手,也非梁国短期可灭,主公若有还有壮志,不妨投燕,若求平稳富贵,不妨投梁。”
寄托在燕国羽翼之下,借军封制休养生息,数年之后,梁燕大战,说不定还有机会。
张平目光闪闪烁烁。
今年他年纪并不大,也就四十有余,机会肯定是还有的。
关键就这么投降,实在有些不甘心。
毕竟手上还有两三万人马,加上万人敌的义子张蚝,将来即便遁入漠北,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传令,让开壶关,放燕军进来!”张平眼中迸出一道血丝,脸上神色也狰狞起来。
天井关被攻破,黑云军一只脚踩了进来。
那么壶关已经没必要防守了。
能挡李跃者,唯有慕容恪。
能敌慕容恪者,唯有李跃!
他二人杀个天翻地覆,自己再见机行事,岂不更妙?
梁国的根本是李跃,燕国的柱石是慕容恪,随便一人倒下,机会不就来了。
张平癫狂的神色中带着一丝亢奋。
当年石勒十八胡骑席卷天下,自己手上数万精锐,为何不能席卷北国?
幕僚们全都呆住了,显然没想到张平比他们还会白日做梦。
慕容恪、李跃都是什么人?
只怕自己的这位主公以后将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七名亲卫便带着张平的军令出城。
刚一出城,就见到数十骑飞奔而来。
天井关被攻陷后,上党遍地都是黑云斥候,亲卫还想抵抗,但这些黑云斥候中有捉生手,狂奔而来,七道套马索兜头扔来,当即扯走三人。
剩下四人亡魂大冒,赶紧缩回城中。
登上城楼,看黑云斥候退走的方向,准备寻机从其它门出城。
不过当他们登上城楼时,却呆在当场。
只见四面八方,黑色浪潮滚滚涌来,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青壮。
一亲卫道:“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另一名亲卫颓然的坐在稚堞下,“完了……”
青壮一上来就开挖,将长子城四面围定。
接着一杆牙纛推至城下,数百人朝着城上大呼:“上党各地皆以归降梁王,张使君欲家破人亡哉?”
城上守军一见这杆“梁”字大旗,便如丧考妣。
黑云军这么快杀来,说明南面几县都被攻破了,长子已经成了一座孤城。
士气低落,人心涣散。
过不多时,张平急匆匆的登上南城,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黑云军,汗毛倒竖,“四日前才攻破天井关,今日便兵临城下了?”
“请张刺史上前回话!”城下甲士霸气吼道。
城上守军纷纷望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丝丝怨气,张平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干笑两声,“梁王驾到,平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李跃被甲士簇拥在中间,“虚礼就免了,孤就问一句,阁下降是不降?”
棺材已经摆在他面前,刀也架在他脖子上,就等最后一句话。
张平额头渗出一滴冷汗,扫了一眼身边的士卒,“梁王何出此言?臣早就是大梁臣子,梁王何故攻我?”
“我……”李跃险些骂出一句国粹。
这厮向天下所有大势力都称过臣,居然还有脸提。
“如此说来,是本王的过错?”李跃被气乐了。
“殿下怎会有错?都怪慕容氏,臣一向对大梁忠心耿耿,只要殿下能率军击退慕容恪,臣立即向殿下请罪。”张平指着天上的太阳,信誓旦旦。
李跃忽然感觉他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只要脑子没问题,就绝不会听他鬼话,遂平心静气起来,其实也必要动怒,一个垂死者的最后挣扎而已,乱世之下,众生万相。
“张刺史能混到今日,果然非比寻常。”
张平也在城头皮笑肉不笑,“殿下能有今日,亦非常人!”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