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千真万确是这样想的。”
燕澜愈发想要让她了解自己的不堪之处,“不只这件事,还有许多事。比如我的眼睛,我体内可能存在的怪物,我问过猎鹿一次,他避开我,我就没再继续找他。遇到难题,我也会想逃避,变得懦弱,毫无担当。”
他脸上的羞愧,实在太熟悉,又令姜拂衣打消了戒心。
她抬起手臂,在燕澜肩上拍了两下,安慰道:“你比起我所认识的所有人,已经很厉害了。不要这样数落自己,请给我们这些更普通的人留条活路吧。”
燕澜微微垂眸,看向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是如此自然而言,不带一丝的男女之防。
她对他越是大胆,越是逐渐视他为亲人。
燕澜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这样令他难过的亲近,或许还不如她的疏远。
再者,闻人不弃既是剑主,他一定会为漆随梦恢复记忆。
姜拂衣因是石心人,对情感比较迟钝。
从前那个精明的漆随梦却不一样,看穿他的心思是很简单的事情。
与其等漆随梦想方设法的拆穿他,不如自己先坦白。
燕澜白天里已经想好了,过两日就和姜拂衣表明自己的心意。
之所以要过两日,是因为巫族人有一习俗,他需要做一点准备。
燕澜现在决定也给她一些准备:“阿拂。”
他喊她一声。
姜拂衣听他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脑袋里那根弦莫名一紧:“嗯?”
燕澜又沉默了会儿,垂着眼睫道:“如果你对我的克制,只是由于我对你足够好,你于心不忍,那你没必要克制。因为我对你的好,原本也并不单纯。”
姜拂衣搭在他肩上的手逐渐变得僵硬。
脑海里想起闻人不弃的提醒。
说让她远离巫族,以免遭人算计。
她又摇摇头,不会的,谁算计她,都不会是燕澜。
燕澜见她表情变了又变,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无所谓,他解释清楚就好:“我知道你除了于心不忍,还因为我说,怪物在人间行走的标准是无错无害,你不敢对我犯一丁点错,对不对?”
姜拂衣没说话,反正说不说都一样,燕澜好像比她还更了解自己。
燕澜的声音放缓了很多:“但是,你对我的坏心思,并不能称之为犯错。”
姜拂衣早就想问这个“无错无害”的标准:“我一直蠢蠢欲动的想要利用你,还不算犯错?”
燕澜轻轻说了声“不算”,随后几次开口,都没发出声音。
姜拂衣紧紧盯着他。
燕澜想将面具戴上,手微颤,面具“啪嗒”掉落在地。
他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手足无措了半响,将心一横,大胆朝她望过去:“因为我明知你的意图,我心甘情愿,那么错的人其实是我,不是你。该接受惩罚的人也是我,不是你,你能明白么?”
姜拂衣起初微微楞,旋即被烫到了似的收回了手,彻底愣在那里。
燕澜捏了一手心的汗。
虽然心慌意乱,但他本以为自己需要戴上面具,才有可能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说出来了。
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所以,你做你自己就好,自由随心,不必为我克制,为我烦恼,我不值得。”燕澜弯腰捡起掉落的面具,重新戴上,“我走了。”
手刚碰到门闩。
姜拂衣喊道:“等等!”
燕澜心中一紧,转头看她。
却见姜拂衣突然慌慌张张的朝内室跑去。
燕澜察觉有异,收起纷乱的心思,也追进去。
姜拂衣疾步跑去床边,床上明明没人,也藏不了人,她却还是将被子抄起来抖了抖,紧张的询问燕澜:“你从进入我房间里来,是不是就没感觉到漆随梦?”
燕澜微怔:“漆随梦在你房间里?在你床上?”
姜拂衣也是刚才突然想到,燕澜进来她房间,不可能感知不到漆随梦的存在,竟然会当着漆随梦的面,说出那些话来。
“早上闻人不弃用真言尺打过他,我将他带了回来,扔在床上。我在房中待了一天,他一天都在,你来之前一刻钟,我才刚看过他……”
当燕澜进来之后,漆随梦消失了。
难道她给燕澜开门时,除了燕澜,还跟进来个什么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漆随梦?
或者是燕澜进来之前的那一刻钟?
姜拂衣毛骨悚然:“燕澜,这下知道是个什么怪物了吗?”
第82章
燕澜沉眸,环顾室内:“有一种怪物名叫默影,能够隐入人的影子,若是藏在我的影子里,跟随我进来,我是发现不了的。”
姜拂衣瞳孔紧缩。
燕澜又道:“但默影在《归墟志》里排在丙级,只善于藏匿,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偷走漆随梦,我认为不可能。”
姜拂衣:“……”
既然不可能,干嘛还要说出来,害她白紧张。
但她不敢直接数落他,因为燕澜的脸色瞧上去阴云密布。
燕澜看不出什么异常:“会不会是漆随梦醒来之后自己离开了?”
隔壁还住着凡迹星,甲级怪物不出手的情况下,对方想掳走漆随梦哪有那么容易。
“怎么可能?”姜拂衣找不到那个狗皮膏药偷偷溜走的理由,“你想想看还有没有其他沾边的大荒怪物?懂隐身?会瞬移?……”
她掰着手指头列举了好几种。
燕澜不等她说完,摇了摇头:“没有,甲级怪物里的天赋都不太符合。”
并非姜拂衣不信任他,是他否定的太快:“你再仔细想想。”
漆随梦那么大的人,在哪儿被掳走都行,在她房间里被掳走,不能坐视不理。
不管就别捡,既然捡了回来,姜拂衣认为自己有责任看顾好他,直到他醒来为止。
燕澜紧绷了半响唇线,平静道:“论仔细,我是不如你。”
鼓足勇气说了半天真心话,她倒好,通过他的反常,推算出漆随梦被人掳走了。
为何会突然想起来漆随梦?
难道担心他说的那些暧昧之言,被漆随梦听见?
燕澜不能深想,一想他的双眼就会痛,钻心蚀骨的痛。
姜拂衣见他闭起眼睛,捏着紧皱的眉心,很痛苦的模样。
她张了张口,将关心的话又咽了下去。
燕澜刚才那些话,单独听起来,可以有好几种解释。
但想起之前渡气时,他那狂乱的心跳声……
不会吧?
两人面朝空荡荡的床铺并肩站着,各怀心思。
姜拂衣无暇梳理太久,只能假装一切如常,解释道:“这不是我仔细,而是我身为怪物的本能。就像许多动物一样,对危险有着本能的警惕。”
刚才,她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
琢磨危险来源,才想到漆随梦身上。
燕澜的脸色微微回暖:“你既如此肯定,我通过他的灵气追踪一下试试看。”
他单手掐了个诀,一团金光在床铺中央凝结成球。光球旋转,想要吸收漆随梦在此残留的气息。
然而光球旋转许久,竟连一丝漆随梦的灵气也收集不到。
燕澜再次尝试,仍然收集不了:“漆随梦真的躺在这里过?”
姜拂衣无语:“我骗你做什么,他躺了一整天。”
上午毫无意识,到了下午,对外界已经稍有一点反应。
姜拂衣会来床边看他,正是听他呢喃了一句。
离近了才听清楚他喊是珍珠。
看来真言尺起了作用。
他若没被掳走,估计明天早上就能醒来。
“奇怪。”
燕澜尝试多次之后,倏然皱紧眉头,看向姜拂衣,“漆随梦应该还在床铺上,他没被任何人掳走,问题出在我们身上。”
姜拂衣云里雾里:“你什么意思,是说怪物施展了障眼法,让我们看不到他?”
燕澜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跟我来。”
姜拂衣毫不迟疑的随他走出内室,打开房门。
一来到院子里,她立刻意识到了症结所在。
虽是夜晚,飞凰山实在太过寂静,除了她的房间,周围一片黑暗,不见一盏灯。
这不对。
神色一紧,姜拂衣转身去往隔壁凡迹星的房间,不曾敲门,一脚踹开房门。
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居住的迹象。
姜拂衣头皮发麻,重新回来燕澜身边:“咱俩是不是中了什么术法,进入了幻境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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