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当有什么呢,值得阿甘大半夜冒着寒气来,这事菘蓝都跟我说了。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姜善宁完全忘记了前不久她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跟萧逐算账,在此时都变成了对萧逐的担忧。
“还有……”萧逐靠在窗子边,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听起来忽近忽远,他轻声说:“阿宁,对不起。”
原本答应她三天回来,但是他却食言了,今晚都从军中回府。
姜善宁不解:“干嘛突然说对不起?”
窗子外的寒风吹进屋里,姜善宁哆嗦了一下,赶忙拢紧衣襟,跟萧逐隔着窗户说话。她抓住宽大的领口,防止有风钻进去,等着萧逐的回答。
萧逐抿了抿唇:“其实我的腿,前些天都差不多能自己走了,我……我是怕腿上的伤没有好得彻底,才麻烦阿宁每日搀我。”
“这有什么!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姜善宁不由自主的提高嗓音,在寂静的院子中很是明显。
她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抬手捂在自己的嘴唇上,探头到窗子边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人才放下心。
“对了阿甘,若是军中规矩森严,你也不必为了我特意跑回来,让别的将士看到了心里不满,反而会抱怨我阿爹处事不公正。”
姜善宁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军中确实不像在侯府,可以随意走动,萧逐不应该因为自己所说的三天一回而为难,索性就让他不回来了。
“学堂的课业你不用担心,我跟萱萱也能一起完成,就是费的时间多一些。”姜善宁一只手撑在桌案上,“阿甘,你在军中就好好操练,我阿爹带兵可是有一手的,你好好学。”
这样萧逐日后带兵,一定有能用上的时候。
姜善宁喜滋滋的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扇之隔的萧逐脸色忽然变得难看,垂在身侧的手掌攥成拳。
萧逐掐紧掌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姜善宁忽然赶他走。
她竟是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了么,恨不得让他住在军中,不要回来,他就这么令她厌烦吗。
“那你快回去睡吧,外面站久了当心寒气侵体,有什么话我们下回再说。”姜善宁正大光明的开始赶人。
萧逐垂下眉眼,抬手正想放下支摘窗时,搭在窗台的手背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住。
他一僵,顺着那只纤细的手看上去。
“阿甘,十一月初六是我的生辰,那天你一定要来侯府啊,阿爹和大哥那天肯定会回来,你跟着他们。”姜善宁全然不知萧逐的心思,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眼底含着些期待,“我算了下,初六那天我得去学堂,只能下学跟你们一起。”
军中事务繁忙,姜善宁怕萧逐这一去就忙得回不来,担心他错过自己的生辰,趁着今晚告诉了他。
“十一月初六……”萧逐小声重复了一遍,微微笑起来,很认真地承诺,“我记住了,我一定会陪阿宁一起过生辰的。”
*
萧逐这一去,还真如姜善宁所想的那样,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回来。当然,姜从和姜云铮高淮同样没有回来。
马上入冬,一年到头,又是过年节团聚的时候。去岁此时,北狄人趁机进犯。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以防万一,今年姜从马不停蹄的练兵。即使是如此,也没有一个将士抱怨。
姜善宁依旧每日急吼吼的去学堂,傍晚下学拉着顾灵萱一起做课业,每每到两个人对着题目发愣的时候,她总是格外想念萧逐。
若是他在,这样的题目肯定是易如反掌。
暮秋在一日日的课程中很快过去,一晃就入冬了。姜善宁早起觉得太冷,一转头发现昨晚忘了将窗子阖上,她赶忙跳下床去关窗子。
恍惚间,她想起那一晚萧逐站在窗外,和她夜话的时候。此刻再一想,距离那一次见到萧逐,已经有好久了。
十一月初六,是姜善宁的生辰。
一大早,姜善宁跟往常一样,洗漱后简单梳妆,去了学堂。
她刚一走,姜夫人就开始张罗厨房洗菜做菜,更是自己亲手揉面,要给姜善宁做一碗长寿面。
虽然侯府并没有张扬,但毕竟是镇北侯女儿的及笄生辰,早在几个月之前,朔州各商户之间都通了气,在初六这日早早送来贺礼。
管家赵程客气接待了这些商户,侯府的库房一时间堆满了贺礼。
大家伙午时一起在前院吃了顿饭,赵程说傍晚侯爷和夫人要给姑娘过生辰,商户们吃饱喝足后纷纷告辞。
鄞城没有那么多规矩,若是在永京那一带,女子的及笄礼肯定是十分繁复,规矩繁琐。
而在鄞城,亲朋之间观礼,长辈为其簪钗就好。
午时过了没多久,姜从带着姜云铮和萧逐回府,一同给姜夫人帮忙。
萧逐眼瞅着快到学堂下学的时辰了,擦了擦洗完菜的手,跟姜从说他去学堂接姜善宁。
姜云铮在一旁撇嘴,啧啧道:“宁宁马上就下学了,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了?啧啧。”
姜从头也没抬,拍了姜云铮一巴掌,笑着说道:“去吧,你们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萧逐颔首,理了理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武袍,大步流星朝外走。
他路上走得急,担心姜善宁并不知道自己来找她,两人会走岔,还好到的时候还没有下学。
他站在学堂对面等了一会儿,就听到学堂里传来吵闹的声音。
萧逐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一窝蜂的冲出来好多人,他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姜善宁。
没过一会儿,他定睛到一个穿着烟粉色衣裙的少女身上。
他的唇角勾起,乌黑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
然而姜善宁却没有看到他,挽着顾灵萱说说笑笑的快要从萧逐身边过去时,萧逐出声喊道:“阿宁!”
姜善宁循声回过头,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收起,杏眼亮晶晶的,不知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
萧逐抬脚朝她走过去,嘴角浅笑:“阿宁,生辰吉乐。”
第51章 生辰
落日余晖中, 萧逐的眉眼都被笼了一层暖黄的薄雾,他穿着一件靛青色的武袍,乌黑长发被束在脑后, 被日光模糊的眉眼透着温和。
将近两个月没见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姜善宁怔了下, 不敢相信的闭了闭眼,又睁开。
萧逐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
单薄的武袍覆盖不住他浑身鼓鼓的肌肉,胸膛宽阔厚实,散发着军旅之人的豪迈。
两个月前的萧逐一眼望过去看起来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今日的萧逐,打眼望过去,活脱脱一个健壮的兵士形象。
姜善宁抬眼看向他的脸, 一双浓黑的凤眸炯炯有神,鼻梁高挺, 下颌线紧紧绷着。
相较于两个月前,似乎黑了一些。
姜善宁打量了他许久,萧逐就站在原地, 动也不动任她看。
半晌,她很中肯的得出结论:“殿下,你黑了。”
“有吗?”萧逐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声线听起来有些忐忑,“变黑了吗?军中训练充实,我都没太注意,日后我会注意的。”
姜善宁“噗嗤”一声笑出来:“殿下你跟我说话紧张什么,我又不是阿爹。”
萧逐垂眸笑了一声, 心下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 索性道:“生辰吉乐,阿宁。”
“谢谢阿甘!”姜善宁没那么拘谨,背着手笑眯眯的:“爹娘他们应当在府里给我备了膳食,我们快回去吧!”
说了几句话,姜善宁和萧逐还有顾灵萱,一同快步走回侯府。
到侯府的时候天色刚刚暗下来,侯府里每隔五步挂着一只灯笼,连片的火光交织在一起,照亮黑沉的夜空。
及笄礼很快开始,姜善宁回房换了一身新的襦裙,朱红色的袖摆飘飘然,金灿灿的腰带勒着她的细腰,柔顺的乌发披散在肩颈上。
她站在铜镜前左看右看,总觉得这一身穿的像要成亲去似的。
姜善宁正要再转过身看看背后的衣裳时,菘蓝一个箭步冲进来,急匆匆的握住她的腕子:“姑娘您好了没呀,侯爷的致辞都快说完了,您快跟我去前院。”
于是姜善宁提着裙摆赶往前院,她扫了一眼,台下的人并不多,有高淮,顾郎中,方将军,赵管家,还有宋三跟学堂里的几个玩伴。
她压根不紧张,毕竟及笄礼前世已经经历过一回,这一次倒是驾轻就熟,不紧不慢的在姜从话音落下后上台。
顾灵萱作为她的赞者为姜善宁梳头。
天色稍暗,顾灵萱起身在盥盆中净手,拿起角梳梳开姜善宁的乌发,手势利落地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随后,姜夫人来为她初加,她手里拿着特意打造的银簪,小心地簪在姜善宁的发髻中,朗声吟颂及笄的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语落,姜善宁拎着裙摆向姜从和姜夫人行了一礼。
二加后,姜善宁向台下的宾客们拜礼。
三加后,姜善宁朝天地行拜礼。
……
三加三拜过后,姜善宁站直身子,一旁的赞者顾灵萱端来醴酒,姜善宁一饮而尽,乖乖站在姜夫人身后听她念祝词。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前院微风阵阵,吹得姜善宁脸颊红彤彤。
她眯起眼睛看向台下,没找到萧逐,转过头,在一个廊柱旁寻见了萧逐的身影。
他默默站在那里,抬眼望过来,沉静的眼底映着大片大片的朱红。
姜善宁朝他笑了笑,以手遮挡在嘴唇旁,向他做了个口型“等等我”。
礼成后,所有人都在前院的餐桌前落座,厨房秩序井然的端上来饭菜,姜善宁吃过了长寿面,挨不住大家的热情,被灌了好几杯酒。
方将军和手下几个人来敬酒时,姜善宁推却不了,拿着他们手里的酒连喝了几杯。喉咙火辣辣的,酒水下肚后,她才发现刚才喝的是黄酒。
姜善宁吐了吐舌头,趁着人多,猫着腰跑到廊下,拉起萧逐一路跑到府门口,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阿宁,我们这是做什么?你喝了那么多酒,我送你早些回房吧。”萧逐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跑,此刻见她停下来才问。
姜善宁答非所问,鼓了鼓脸颊指责他:“阿甘,方才我被他们围着,你怎么都不帮我。”
萧逐静默了一瞬:“……对不起。”
那时他在廊下站定,远远的看见大家簇拥着姜善宁,她笑意开怀,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眉眼明媚得像夜空中高悬的圆月,是他触碰不到的。
他一时不敢过去。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不过下次你可不能这样了,怎么能让他们只灌我一个人。”姜善宁装作生气的模样锤了一下萧逐,庆幸自己酒量不错。
“还好我酒量可以,若是喝醉了,要去的地方就去不了了。”
萧逐点头答应,语气颇有些担心:“阿宁,你喝了那么多酒,早点歇下吧,想去哪里我们明日再去。”
“明日可不行。”隐约听到前院有人在找自己,姜善宁赶忙拉着萧逐的胳膊,带他出府。
她回头看了一眼,边走边说道:“我早就跟醉香楼的掌柜说今晚会去吃一顿饭,让他早早就将膳食做好,已经答应人家的,不能爽约。”
“醉香楼?这个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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