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左右,让人带兵前去守住山脚。
只等从州府里调的官兵一来,便上山剿杀匪徒,不留活口。
交代送出信纸,谢敛搁笔。
他环顾四周,沉沉的目光落在陈知县身上,“陈望。”
陈望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这个计划是他提出来的,此时谢敛非但不进套,反而是要去剿匪,到时候他两边不讨好。
别说在士绅这收的钱没了,山匪急起来,恐怕也敢来对他下手。
再者,何大人那他更是交代不了。
“谢先生,三思。”陈知县连忙道。
谢敛睨他眼,说道:“上头的人若瞧见你不在任地,恐怕不好交代。天色已晚,趁早准备出发。”
按律法,在任期间官员不得出任地,被上报了要丢官的。
这话堵得陈知县连别的都没法说。
“这……这也是。”
陈知县讪笑,目光在族老们身上睃巡,期望他们说点什么。
然而众人都下意识低头,避开了目光,仿佛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陈知县心里又急又恨,若是谢敛要剿匪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匪徒发疯把他抖出来,才是真的完了。
他必须拦着谢敛派去守山和上报的人。
剿匪的消息不能让山匪知道。
陈知县满头大汗,连忙躬身退下。
等陈知县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族老们才彼此交换目光。
那些山匪是陈知县联系的,只要不和陈知县扯上关系,这件事未必能查到他们身上。反倒是谢敛,连夫人死活也不顾了,可见决心。
再这么僵持,他们真的能赢过谢敛吗?
众人思绪纷纷,各怀心事。
“继续商议。”谢敛重新看向桌案,摊开手边的长卷,仿佛想起了什么,“冯家三爷怎么还未来?”
众人回过神。
忽然意识到,不止冯家三爷没来,还有好几个人……
“请来。”有人连忙说道。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声响。
冯三爷确实请来了,却是躺在棺材里,血迹斑斑地拖来。
没一会儿,陆续几具棺材依次被拖来,放置在森严陈旧的祠堂外。黑漆漆的棺材停在苍翠柏树间,黑得发沉。
此时月上中天,列星如棋。
整个冯家祠堂内,鸦雀无声,气氛凝滞。
没人敢问为什么。
谢敛的意思很明白,谁再生事便是眼前的下场。
寂静中,终于有人出声。
“不必商议了,杜家愿意签。”
话音未落,场面陡然间热闹起来。不断有人出声,争抢着上前作揖接笔,生怕晚了一刻就也躺在棺材里。
连日来难题,终于解决。
下一步,就该是给些好处稍加拉拢,免得背后使软钉子。
“让章大人来。”谢敛交代左右一句,拢袖起身,觑了眼天色,“子时了,我先安歇,诸位尽兴。”
也不等别人客套,他已经披衣走进暮色。
显得尤为傲慢自持。
众人不敢多说什么,纷纷行礼。
只有田二追上去,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迫不及待要将今日的事都说一遍,告知宋矜的话,谢敛已先开口,“沅……宋娘子如何了?她在哪里?你们几时分开?”
他语速极快而沉。
田二被问得呆了一下,连忙一一回答。
说完,他忍不住担忧道:“只让人守在山下,那宋娘子……”
毕竟山匪在搜寻宋矜,谢敛只让人守在山下,那能够起什么作用?至少得让人上山去找宋矜吧。
谢敛接缰绳,只道:“带路。”
田二连忙上马。
心里虽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却陡然间雀跃起来,为宋矜松了口气。谢敛既然要过去,应该是有了主意。
刚刚别人说谢敛冷血,不在乎宋矜死活。
他是决计不信的。
身后的冯家祠堂亮如白昼,议论声此起彼伏。
几人穿过夜色,朝着城外去。
岭南四处都是山地,城外的路颠簸险峻。谢敛眉头紧蹙,偶尔望见月亮西斜,越发焦急起来。
他盼望宋矜能睡一会儿。
至少好熬一些。
又怕她当真睡着了,遇到了危险不能躲开。岭南的山极其高耸,草木茂密,远处看苍莽一片,入内很难分清方向。
让官兵进来搜,绝对比不上熟悉地貌的山匪。
反而会让山匪加快搜查力度。
他放走了陈望,虽说陈望必然会拦截官兵,山匪暂时能稳住。但时间有限,他必须尽快过去,带走宋矜。
有田二郎带路,两人没耽搁一点时间。
但到了山下,还是只能下马。
谢敛率先弃马,走入山林。一行人跟着气喘吁吁的田二,穿梭在影影绰绰的山中,沉默着疾行。
山林茂密,进去后只能看到近处。
没有留意到远处的火光渐大,呈包围之势席卷而来。
那已经不是火把的光了。
第63章 遗莲子十已修
山间荆棘丛生, 十分难走。
然而一行人不敢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朝山内赶。按照宋矜与田二郎说的,一直往东查找。
等到越过一道山谷, 视线陡然开阔。
山下的火光照彻天空,林木噼里啪啦脆响, 火舌以极快的速度朝山上舔舐, 眨眼间焦黑一片。
山匪放火烧山了。
田二骂了句脏话。
火光明亮, 照得天空血红。
层云低垂, 扑面而来的风滚烫, 夹杂着数不尽的烟灰。谢敛沉默片晌,陡然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脸色惨白地揩掉唇边血迹, 才陡然抬眼。
“去……下山调人灭火。”
“那宋娘子呢?”田二脱口而出。
他折腾这么一晚上,可就是为了宋矜的安危。
谢敛道:“我去找她。”
田二反应过来,又忍不住皱眉, “火势这么大……”
谢敛再次咳嗽起来,鲜血顺着指缝,淅沥滴落在衣襟间。饶是火光的映照下, 侧脸仍旧苍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
田二的话吞进喉咙里。
他知道宋矜在谢敛心中的地位, 没什么多说的。
“先生三思!”
其余随从站得远,还未觉察谢敛的不对。
比起宋矜, 他们更加担心谢敛。一旦谢敛出了事, 他们在宣化县所做的种种努力, 都会化为乌有。
新政的雏形才刚出来……
任何人都可以出事, 唯独谢敛不行。
“曹使节对先生给予厚望,等着先生在宣化做出成绩, 来日接管州城。何况新政是先生的心血,还要仰仗先生推行,定要保重自身啊。”
这些人都是曹氏的心腹手下,为了试点才跟随谢敛。
此时齐齐作揖,想要挽留他。
谢敛咳呛得终于好了些,直起身来扫视众人一眼,置若罔闻。
他解下腰间令牌,交给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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