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说:“大声喊,我与御凌卫不共戴天。”
张明智扑通一声跪下了。
林叶看着这个已经吓呆了的家伙,不再说什么,也不必再说什么。
在这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看到了张明智,不管是御凌卫的人还是北野王府的人,都会开始调查,这个张明智到底是什么身份。
御凌卫的人从这一刻开始,就会从根上去查张明智到底知道些什么。
张明智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可是林叶却能用这样一个小人物,搅乱各方势力在京县的布局。
其实聂无羁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林叶确实希望整个云州的局势变得更为混乱。
因为此时此刻的林叶,还有一些东西他看不清楚。
尤其是庄君稽在从林满亭城回来后,对他说暗地里还有一股力量存在。
他想真真正正的看懂云州的一切,就必须看清云州这一大片荷池中,飘满了浮萍之下的水中,到底有多少条鱼。
如何把这浮萍之下的鱼儿看的更清楚些?
其实并不难,洒些鱼饵就好了。
第290章 人心
张明智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起来的人,居然被如此粗暴的揪了出来。
他和别人不一样。
当一个人,觉得,且确信自己有才华,有能力,甚至出类拔萃的时候。
大部分人的选择,当然是展现出来这才华,这能力,让自己更加出类拔萃。
可张明智不一样,他在加入御凌卫之后不久,就确定自己比绝大部分同僚都要强。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优秀了,必须改正,要摆烂,对,就是要认认真真的摆烂。
他精准控制自己的能力表现,精准控制着功劳的积累。
最终,被选派为京县县令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人生完美了。
他太会演戏。
哪怕是在京县这十几年中,他都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时常发牢骚,感慨悲叹自己怀才不遇的人。
他更厉害的地方在于,让县丞胡无畏和杨真等人,觉得他根本就不是威胁。
张明智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爬上府治,甚至比府治更高的位子。
位子更高,危险更大。
他的人生信条就是,县令即完美。
在一个小县做主官,日子过的美滋滋,胡无畏觉得他不是威胁,还要收买着他,这种相处方式是张明智格外满意的。
他确实不算个合格的县令,胡无畏和杨真等人惹出了那么多案子,他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看不到。
这些年,他除了把聚敛来的钱财用于收买人之外,还给自己留了一小部分。
他安排人在距离云州很远的地方,一个靠海的村子里,置办下房产。
按照他给自己制定的人生规划,到他四十五岁后,就去那个渔村隐居。
可是现在,这一切规划都变成了泡影,因为他遇到了一个魔鬼。
他和林叶说的那些人名,半真半假,一部分确实是御凌卫的人,一部分都是他胡诌的。
如今在这个凉亭里,林叶让他朝着四面八方的人喊一声,他与御凌卫不共戴天。
张明智跪下了。
“不乐意?”
林叶问。
张明智:“指挥使大人,你留着我不杀,是因为我有用,我也一定会让大人你满意,在这喊,无异于让我活不到明天早上……”
林叶:“那就说说,万指挥使这个人。”
张明智:“大人,昨天若你听我去看的话,应该能看到这个人。”
林叶:“看来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容易死心。”
张明智:“没有,绝对没有。”
他立刻说道:“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这位万指挥使,就是当朝左相万域楼的儿子万苍策。”
林叶也猜到了。
当初业郡王在云州做的那些人神共愤的事,背后似乎都有万苍策的影子。
如果万苍策是御凌卫的人,那么这些事也就更加合理起来。
玉天子要杀业郡王,自然要给他准备好罪名。
但林叶还没有想明白的是,既然玉天子十几年前就想除掉他弟弟业郡王谢拂晓,为何要到十几年后才动手?
其实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当时玉天子这样的设局,针对的不是谢拂晓。
只是顺便给谢拂晓挖了一个坑而已,玉天子的目标另有其人。
林叶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于,这个另有其人,是拓跋烈还是刘疾弓。
张明智看了一眼林叶的脸色,知道此时不说出些什么,真的就保不住命了。
“我在歌陵御凌卫收买的那个录记官叫魏尝君,十几年来,官职一直都没有动。”
张明智道:“这是我教他的,让他表现的庸碌一些,像是把本职之事做好,已是全力以赴。”
林叶坐在那听着,在心中记下了魏尝君这个名字。
张明智道:“他听我劝,十几年没有升迁,但是日子过的滋润,且掌握了大量的机密。”
“按照御凌卫的规矩,办事之前和办事之后,都要录入卷牍库,几乎所有的案子,魏尝君都见过。”
张明智道:“当然,除了取舍司之外。”
林叶:“你为何断定那个万指挥使,就是万域楼的儿子万苍策。”
张明智道:“因为十几年前万苍策失踪了,就在云州失踪的。”
他说:“万苍策当年和我差不多前后到的云州,他跟着业郡王,我到京县为官。”
“后来业郡王做的那些事,我也有所耳闻,当时把我吓得够呛,他们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敢盗卖军粮?”
张明智看向林叶:“业郡王再蠢,应该也做不出这种事来,除非……是有人怂恿。”
他说:“能怂恿一位王爷做出这种事的,除了御凌卫的人,还能是谁。”
他继续说:“万域楼是左相,万苍策一定劝说业郡王,告诉他,不会出事,有他爹给遮掩呢,陛下挑的这个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林叶点了点头。
张明智继续说道:“万苍策失踪之后,按理说,涉及到了皇族犯案,哪怕陛下暂时不打算办了业郡王,可该查的还是要查清楚。”
“御凌卫并没有追查万苍策的卷宗记录。”
张明智道:“再加上,他爹是左相,他姐姐是贵妃……”
说到这张明智停顿了一下,然后摇头叹息:“我不信,爹与姐姐都被天子重用,万苍策却什么都不是。”
林叶道:“关于他,你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张明智道:“联想到前阵子,冬泊国君换人的事,我就推测出来,万苍策潜伏在冬泊。”
他往四周看了看,这人来人往的街上,他跪在林叶面前说话这么久,早已暴露。
索性,那就直接叛变了吧。
他说:“万苍策去冬泊,一定还有一个目的,是查北野王拓跋烈的事。”
林叶问:“何事?”
张明智道:“冬泊国君,是前冬泊国君,在大战之后,曾与拓跋烈相聚五日。”
“这五天,冬泊国君和拓跋烈说了些什么,竟是无人知晓,越是如此,越有问题。”
林叶点了点头。
张明智道:“现在万苍策回来了,十之七八还是因为北野王,陛下不扳倒北野王,睡不踏实的。”
林叶道:“起来说话吧。”
张明智道:“不用了……跪了这么久,再起来说话,倒也不必。”
林叶微微皱眉。
张明智立刻站了起来。
“跟我回去,一边走一边说。”
林叶吩咐一声后,转身出了凉亭。
张明智心说这位指挥使大人,你不玩死我,你是不甘心,也不停手。
跪下来说了好一会儿,然后起来跟着林叶一边走一边说。
只要是个正常人对此表现加以推测,那只能想到,是张明智说了些什么,让林叶满意了。
这位指挥使大人,对于人心的揣摩,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张明智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城府心机能到这个地步。
这种坏劲儿,要说不是胎里带的,是后天学的,张明智不大信。
按照一个人从七八岁开始学这种事来算,他看林叶年纪也就十七八岁,说明最多十年。
最该是无忧无虑的十年,学这些东西……
张明智正想着这些,林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在推测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把张明智吓了一跳,是真的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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