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长玉继续看那本《世史正纲》的末尾部分,闻言看他了一眼,回道:“有一把短匕首,小心些。”
陆昭戎抓着一把玉带钩,眉心没忍住跳了跳,“为何还有——”
他说了一半没能说下去,只盯着箱底整齐的薄本子,实在想不到陆衡会把东西放得这般混乱,竟在衣箱里还放了四五本新册子。
他随手掀开一页——
于长玉放下手里的最后一页,朝他看过去,“什么?”
陆昭戎“啪”地一下合上书,脸上青红交加。
于长玉细微地皱了皱眉,随手把《世史正纲》放在一旁的桌上,起身往这边来。
陆昭戎反应迅速地按在册子上,只觉血气上涌,暗道陆衡现如今当真是无事可做,竟这般为老不尊地研究起另类人的房中术来,心底却惊疑不定,张口就问:“你没看?”
于长玉彻底皱起眉,“没有。”
陆昭戎随手把衣服丢进去,重重地松了口气,“那就别看了。”
小神仙瞥他一眼,重新坐回去,“那看什么?”
陆昭戎重新摆好箱子里的东西,从书箱里拉出一本启蒙读物丢过去,“这个。”然后又翻出一本账册,重新在于长玉怀里摆好姿势,“开始吧。”
小神仙又看了一眼那个箱子,调整了动作半靠在车壁上,一行一行看过去。
陆昭戎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小心地瞥了瞥那个箱子,这才做好看书的准备。
……只可惜没一会儿便忍不住往箱子上瞄,心底惊叹竟有书如此细致,一两眼便记住了书中的主角叫什么李如诲柳如风……
然后又没忍住往于长玉身上瞄,千头万绪地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按下心去看账本上的内容,暗道,这一趟回去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账册扔给陆衡,免得他闲出病来。
“书上写了什么?”于长玉慢吞吞翻了一页,“心不在焉地。”
陆昭戎浑身一僵,转头看时于长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随口一问。
“没什么。”他便就随口一答。
于长玉视线从书上挪过来,“那为何不许我看?”
陆昭戎噎了噎,没能答上来。
于长玉又重新看自己的书。
马车里燃着微薄的冷松香,冷冽的香气里带着细细的苦味,像入口素淡的茶水,也像……于长玉这个人。
陆昭戎悠悠然叹了口气,缓慢收回了思绪。
......
“于长玉!”
陆昭戎不轻不重地合上账册,只觉耳后一直在烧,强压着恼羞成怒的气愤沉声道:“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
小神仙似乎怔了一下,然后似乎仔细分辨了一下他的表情,沉默着收回了视线。
陆昭戎愣了一下,细究之下竟从于长玉微不可察的抿嘴动作里瞧出了一丝委屈。
他没来由的抓狂倏忽之间烟消云散,唯剩下心虚在心底一下一下敲着,叫他拿着册子搁下不是,重新打开也不是。
“……我不是要和你生气。”他到底放下账册,道,左右也看不成了,“长玉?”
“嗯。”
“……”
陆昭戎彻底没了辙。
后来又不冷不热了几天,于长玉再没动过他哪一个箱子。
看书时叫他去挑一本,换衣服也很自觉地避开他。有时候没忍住看他一会儿,也会在他转眸时先一步收回视线,无比敏锐。
近来路上的雪越化越泥泞,雪下压的黑土星星点点,枯松的针叶扑簌簌往下掉着冰凇,马车的车轮滚过长长一条模糊的路痕。还有不久便到南术边缘地区了。
陆昭戎能感觉到于长玉正在改变一些习惯。虽然无法细致地描述出来,但他不再是站在原地接受,而是开始付出一些东西。不管是神的旨意,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受到了他的影响,陆昭戎觉得很高兴。
虽然想到“神的旨意”仍旧会很刺心,不过他现如今,在于长玉那里也算得上身经百战,要求便也不高。毕竟神的旨意下,于长玉断然不会离开他。
至于神叫他离开......那也必然是很久以后了。到时,他未必不能承其痛。
“长玉哥哥。”沈桑手里转着她往常戴脖子上的坠子,甩出一圈圈圆形的残影,慢悠悠朝这边过来,“把陆云回借来一会儿呗?”
陆昭戎转眸看她,“有事?”
沈桑嗖地一下收回坠子,背在后面的另一只手里翻出一只弓,眼睛一眨,“今天天气不错,我哥特地做的。”
陆昭戎沉吟着看向于长玉。
于长玉沉默了一下,问:“去做什么?”
沈桑瞬间卡住了表情,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陆昭戎犹豫了一下,然后打算拒绝,“不——”
“去吧。”
于长玉转身朝梅皖昀那边过去。
陆昭戎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转身接过沈桑手里的弓,然后犹豫着伸手拉了拉,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头问:“箭呢?”
沈桑悄咪咪地松了口气,“没敢拿过来。”
陆昭戎笑了笑,“走吧。”
冬末的阳光透过山林,沈舟山搭弓拉弦,离弦之箭闪出寒光一掠而过,灰褐色的兔子便被钉在了树根上。
沈桑策马奔过,身子一翻便挂在马上拾进手里,眼睛在雪地里仿佛映着光,笑盈盈地挑衅沈舟山道:“哥,你是不是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