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船摇晃, 船上的物品都颠簸起来,萧长引护着顾红绫躲在墙角,窗外鼓声如雷, 听得人战战兢兢。过了好一会船终于稳定下来,顾红绫站起身去看窗户,被萧长引拉住, 对她摇一摇头。顾红绫听话地后退, 萧长引伸手过去把拉好一般的窗帘往露出窗户的一边拉, 还没完全遮住窗户, 就看见一只车轮大的鱼眼从窗外飘过去。
顾红绫睁大眼睛,指着鱼眼叫萧长引:“鱼?”萧长引示意她先别动, 走到窗边撩起一角窗帘往外看。航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 河道里的水全部干涸,船底深深陷在埋葬白骨尸虫的污泥。天上的云压得很低,伸手就能抓到, 云的颜色变成浅淡的紫色,来回穿梭着与航船同等大小的鱼旗。方才她们看见的鱼眼不是真正的鱼眼睛,只是鱼旗上画的黑盘子。
游船上的乘客全都觉察到了异样,船长带着航卫走到甲板上, 还有几个自称修士的人也跟在旁边, 其他人都躲在房间不敢出来。
铮——铮——
河道的正前方传来铮铮的琵琶声, 半空里嗒嗒嗒排出一根根木板,旋转着依次镶嵌, 搭成一座跨越百里的长桥。琵琶声越来越响亮,旋律越来越明快, 渐渐地,除了琵琶声紫云里还响起幼童般咯咯哒的歌谣声, 伴有轻快的踏步。
两队长脚的小鱼戴着高帽子,排成两列,踢里踏拉地从长桥的两边跳步前行,中间一道上窄下宽的影子飘浮着靠近。
甲板上的人都警惕地望着桥上逼近的妖怪,船舱里也有胆大的人好奇地撩开窗帘往外看。
影子飘到甲板三丈远的距离,样貌展现在众人眼前,是一个娇媚惹人的女妖,上身窈窕,下身却像包了张大鼓似的圆圆滚滚,发髻和妆面都是大荒建立前混沌古代的样式,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内衬,外着黑色披袍,把鼓鼓的下身包得严严实实。
船长年迈,白色的眉毛垂落和胡须绞在一起,他拄一拄拐杖,沉声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女妖抱着琵琶,勾起妖冶的紫唇,声音尖细尾音悠长:“南海神王,鱼公座下,凡世巡查,八问八答,不敬者落海喂鲨。”
船长听后与身旁几个壮汉耳语几声,对女妖道:“鱼公考验航船的怪闻我等早有耳闻,既是鱼公的旨意,我们水上出生水上死的人自然听从安排。不过船上的乘客大多与南海没有关联,请你确定八问八答的人选,莫要牵连其他。”
妖女五指一划拨动琵琶:“你们自己出人,但是只有一个问题答对了,才能进入下一个问题,哟~”
空气顿时凝结,肃杀得快结出冰来。
船长镇定了一会,开口道:“如果老夫没有理解错,阁下的意思是,你提出一问,我们派人回答,如果一个人没能答对,就一直换人答题,直到答对了才能进行下一问,是也不是?”
桥上的小鱼们脚下踩着鼓,踢里踏拉地发出咚咚声,女妖拨弦,答声如唱歌:“是也~”
船长闭上眼,哀哀地深呼吸:“唉......我们没有谈判的余地。”他抖一抖胡须,上前道:“老夫已是将死之人,埋进土里是死,喂给鲨鱼也是死,便让老夫先来。”
旁边的航卫拉住他:“船长,万万不可,你是这艘船的领头,一船的人都得你来稳,你只能是最后走的一个。”说着,他视死如归地望向女妖,“第一个,我来。”
女妖笑着弹奏琵琶,看着赤膊的男人一步步登上长桥。
萧长引伏在床边看着甲板上的情况,顾红绫凑到她身边,看到甲板上几个站在航卫后面的“修士”,笑道:“那几个算什么修士,那么能耐怎么不去收妖?”萧长引说:“是怕得罪鱼公吧。”顾红绫趴在窗台挑眉:“我倒要看看这妖精能提什么问题。”
赤膊男走到女妖面前,女妖一边弹琵琶一边问:“你今生最对不起谁?”
赤膊男想了想,说:“我妻子。”
女妖开合紫唇:“真的吗?”
“我从不撒谎。”
女妖笑了笑,从黑袍下伸出一条酱红色的腕足,将男人紧紧缠绕,抛向空中。
甲板上的“修士”大喊:“她是石居!是石居啊!”
女妖把男人丢下,紫云里跳出十几条鲨鱼,争先恐后地把人蚕食殆尽。
“下一个~”
几名航卫面面相觑,一个瘦子喘着气主动走出来,登上长桥。
女妖弹着琵琶问他:“年轻人哟,你今生最对不起谁?”
瘦子闭上眼回答:“我的母亲。”
“真,的,吗?”
瘦子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真的。”
女妖皱起眉,露出委屈的表情,模仿小女生的声音道:“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
瘦子猛地睁开眼,喘着粗气:“阿英?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
“呵呵哈哈哈~”女妖敞开黑袍,深紫色的裙摆下露出八条布满吸盘和钩刺的腕足,两条腕足紧紧缠住瘦子,活生生把他的肉给吸成片状,然后把他抛向空中,任鲨鱼分食。
“下一个,哟~”
目睹了前两位的惨死之状,第三个男人不敢撒谎。
石居女妖问他:“你今生最对不起谁?”
男人硬着头皮说:“我小时候骗过隔壁的小铃花,说要和她厮守终生但是和别的女人结了婚,我这辈子最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