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却能跳得那么好。
翟忍冬确信这中间存在着很多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历经痛苦才做成的事,现在又亲口否定,还是从头到尾的否定,像被击溃了之后匆忙逃离。
逃出来的,“蜷缩”这个词就合适了。
翟忍冬深黑的目光静而深,看着神色严厉的纪砚清。
“脚背绷直,再来一遍。”
“重来。”
“重来。”
“……”
同一个跳跃动作重复到第三十遍的时候,翟忍冬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不懂跳舞,但记性不错,眼神也还可以。
第七遍,从这遍开始,阿旺就已经能做到纪砚清的九成,越往后越像她,第二十五遍的时候,几乎和纪砚清一模一样,可纪砚清的语气不止没有缓和,反而更加生硬。
“再来!”
第三十六遍,阿旺没站稳,摔在了地板上。
翟忍冬压在身后的手迅速撑了一下,直起身体。
“脚疼吗?”纪砚清面无表情地站在阿旺跟前问她。
阿旺脸上全是汗,表情隐忍:“不……”
纪砚清打断:“说实话。”
阿旺眼眶一红,哽咽着说:“疼。”
“疼为什么不吭声?”
“不敢?”
“不想?”
“还是觉得骨头没断就没事?”
纪砚清一连四个反问,问得阿旺脸上煞白一片。
翟忍冬紧抿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她信纪砚清专业,也信她内里温柔,绝不会无缘无故为难阿旺。
教室里陷入死寂。
阿旺哽咽得很小声,纪砚清脸上是暴风雨前的阴沉压抑。
压的不是惊雷,而是她心里那些带刺的陈年旧事。
“阿旺,没退路的人才总想着破釜沉舟,默不作声,那是他们不得不那么做。你有机会,有你阿姐,你怕什么?”
“我……”
“你阿姐就站在那儿,你试着跟她说一声脚疼,看她是会让你继续,还是马上扶你起来,安慰你一句,以后还有机会。”
“……”
阿旺被脚上的疼痛,长久以来的压力和纪砚清的话触动,撑在地上哭了出来。
“对,对不起纪老师,我就,是太害怕失败了,我不想嫁人,不想和我妈一样,没有自我,没有尊严!”
阿旺说到最后吼了出来,像骤然崩裂的闸口,洪水轰鸣着奔向谁都没有的纪砚清。她高傲地站在原地,冰封目光纹丝不动。
走廊里有上下课的学生打打闹闹,和教室里的刺亮灯光,汹涌气氛截然不同。
翟忍冬看着纪砚清笔直也孤寂的背影,心里无端一抽,针扎似得的疼迅速蔓延开来。她放开攥着的手,手指在空气里蜷了一下,一步步朝教室中央走。
纪砚清听到声音,定格的身体微微晃动,转身往墙边走。和翟忍冬相反的方向,但在同一条轨迹上,所以不管是她们谁一直往前走,都一定会遇上对方。
那一秒,翟忍冬抬起手,在浑身落寞,竭力藏着羡慕的纪砚清头上轻拍了一下,说:“你都说阿旺是小孩儿了,还和小孩儿置什么气。纪老师。”
冷调的嗓音此刻柔风拂面,像安抚。
纪砚清愣住,猛地抬头,翟忍冬已经越过她,大步走到阿旺跟前蹲下,一处处按着她的脚背、脚踝确认情况。
“这样疼不疼?”
“不疼。”
“这里呢?”
“有点酸。”
“……”
翟忍冬问得很仔细,把所有可能的位置和情况都确认了一遍,才下结论:“没什么大问题,应该是你最近练得太多,导致脚踝负荷过重。”
阿旺:“真的吗?”
翟忍冬“嗯”了声,说:“不放心的话,我送你去镇医院。”
“这个点,镇医院哪儿来的人。”纪砚清的声音突如其来
阿旺立即瑟缩着低下了头。
翟忍冬单膝下压,蹲在那儿没动。她的视线投向眼尾,看见已经走到旁边的纪砚清手里拿着一瓶药油,轻踢她一脚,说:“手上就点给畜牲打针的手艺,别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祸害人。”
纪砚清穿的舞鞋,踢在翟忍冬的短靴上几乎没什么感觉,她只在余光里看到一只脚,连踢人脚背都绷着漂亮的弧度。
翟忍冬从膝头垂下去手捏了一下,起身走到旁边。
纪砚清在翟忍冬蹲过的地方坐下,一条腿打开,支在阿旺身边,另一条折回到自己身前。她随手放下药油,微微倾身,将阿旺受伤的左脚托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阿旺一惊,差点急哭:“纪老师!”
纪砚清按住阿旺要往回收的脚,偏过头,单手握着瓶子拧瓶盖:“如果你还想正常参加电视台的选拔,就不要乱动。”
话落,纪砚清看着药油瓶子,不悦地蹙眉。
这瓶药油是纪砚清前几天无意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发现的,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丢弃。
因为久违的愤怒。
出门带瓶能舒筋活血,缓解疲劳的药油是纪砚清养了很多年的习惯,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