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成了一个汲汲于名利的小人?
一种后怕的情绪在褚白心头蔓延,让他忍不住浸出一身冷汗。
茶朔洵把这年轻匠人的情绪变化全都纳入眼底,见他避之不及地就躲到师傅身边,嘴角弯了弯……
连这样小小的官吏都能忍住不居功,看来恭国的国运还会有很长时间呢。
如此,茶朔洵也不再推拒,他微微一笑直接衣袖将那匣子一卷,朝大将作师徒点了点头,“令师徒的功劳我也会如实向供台甫回禀的。那么,我就先告辞。”
大将作和褚白相视一眼,纷纷抱拳向茶朔洵感谢道:“多谢将军!”
茶朔洵拎着剑匣子,从工坊中出来后,特意在山间的纬路上停留了一会,让山风带走了他身上的淬火锋锐之气,才抬脚走上了路门。
***
茶朔洵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那处小小的殿阁中亮起了灯火,茶朔洵在看见那一抹柔和光亮的瞬间,眼神也骤然温柔了下来。
踏进房间,垂落的珠帘后,文光说话的声音传来——
“……原来麒麟有这么多禁忌,不能见血也不能杀生,甚至连荤腥也不能吃。”
文光的声线很独特,像是清风,又像流水,很纯净,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他的声音轻轻的,但里面却能听出隐约的窃喜,似乎是在庆幸着什么。
芙蓉的声音随即响起,“是呢,毕竟是纯洁的神兽,总有许多东西需要注意,所以照顾台甫的侍女们都是宫中最厉害的女官……”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芙蓉突然娇俏地笑了一声,“……不过这些日子,我也体验到了那些大人们的感受呢。”
“哎?”
芙蓉的笑声越发明媚了,“可能您没有注意到,在奴婢看来,您和台甫在某些地方很像呢~”
“是……是吗?”
文光的声音中竟然有一丝恐惧。
茶朔洵听到这里,脸上原本噙着的笑容渐渐落了下来,他的眸色也逐渐转深,一丝愠怒在眼底一闪而过。
他握着剑匣的手不自觉攥紧,指骨间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但这情绪的变化只是一瞬,他随即便又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一手挑起珠帘,抬脚走了进去。
水晶珠碰撞的清脆响声惊动了里面正在说话的两人。
文光循着声音看去,果然就见身穿紫色衣衫的茶朔洵含笑立在朱红的漆柱旁,玻璃灯笼里明亮的烛火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片明光,更照映地他轮廓深邃,肤色如雪。
这人本就是个美人,在灯下看,更是明丽到了十二分。
就算是看惯了宫中如云美人的芙蓉,在看见这番景象时都不觉脸热。
但一直被茶朔洵强迫着同床共枕,共同起卧的文光,却早已经对茶朔洵的美色免疫了,他的目光则是被茶朔洵拎在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这就是你为供王铸造的宝剑吗?”文光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好奇。
茶朔洵见他感兴趣,便拎着匣子走近,“是啊,明日就要献出去,我就带回来了。”
芙蓉见两人说话,便向茶朔洵福了福身,带着屋中侍奉的侍女们慢慢退了出去。
剑匣被放在桌上,文光立刻就要伸手去打开,但却被茶朔洵抓住了手——
“别动,离远些,”茶朔洵微笑地看着文光,眼神里全是郑重,“里面的东西有些锋利,不要弄伤了你。”
文光一愣,随即便好笑道:“我是小孩子吗?”他一字一句地强调着“小孩子”三个字,感觉自己被轻视,有些不服气地直视着茶朔洵的眼睛说道:“我肯定不会乱摸的,只是看看而已!”
但茶朔洵却依旧没有松开手,反而坚持地说:“站远些。”
文光顿时就觉得一股气冲了上来,他不客气地瞪向茶朔洵——
但却撞进了一双满是忧色和认真的眼睛。
——这个人是真的怕伤害到自己。
这个认知让文光的这股怒气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原本不服的眉眼也忍不住软了下来。
“好吧。”文光只能服软地说道,抽回了自己要打开剑匣的手。
茶朔洵这才重又温柔了眉眼,在文光的眼前打开了那个剑匣。
顿时一阵青芒在室内闪出,随之而来的便是凌冽的寒意与逼人的锋锐。
“好惊人的剑!”文光眼中全是对匣中宝剑的喜爱,等寒芒退去,他才惊讶地“咦”了一声,“怎么是一对?”
“因为这是一对主从剑。”茶朔洵从剑匣中取出那把短剑递给文光,“这是麒麟剑。”
文光听到“麒麟”两个字,脸上掠过一丝恐慌,他本来都要伸手去接了,但是又立刻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他眼神躲闪地点点头,眼睛却并不看那把剑,就像是这柄剑会触动什么禁忌似的。
又是提到麒麟的时候……
茶朔洵的双目一沉,脸上虽还在笑,心头却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