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宰会妥善处置这些人的吧?”
毫不意外地,茶朔洵将问题丢给了乐羽。
乐羽早在到达朔州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矿山的事情,墨池令的事情,甚至是朔州侯的事情,他知道肯定最终都会瞒不住。
虽然在别人眼中,这些人算得上是他手中的筹码,但是只要他自己知道,到了这种情状,如墨池令、朔州侯之类的人只是他的累赘罢了。
——没了也好,便趁机整理一下身边的人手。想要和上面这位继续抗衡的话,这些废物可没有什么用处。
这样的心思在乐羽的心头一转,他就压下了心中的一丝不豫,膝行至茶朔洵脚边,恭敬地叩首道:“主上放心,此名单上的人,凡是被查证了罪责的,全部都会按照法律判刑!臣以项上头颅担保,定会还朔州,不,所有被牵连的无辜百姓的公道!”
茶朔洵负着手,淡淡看了脚边忠心耿耿担保着的臣子,挑了挑眉,“哦?内宰舍得吗?孤见那名册中有许多人都是内宰信用之人啊。”
乐羽心头一跳,未料到茶朔洵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他当即便要诉诸自己的忠心,但是茶朔洵的声音却止住了他的话——
“……不过,无妨了,孤还是相信内宰的,卿一定会尽忠职守的,对吧?”
宛如强压一般的话语顿时让乐羽的心头闪过一丝被压制的阴霾。
“是!”
作为臣子的乐羽只能这样回答。
“那就好。”
茶朔洵的目光从上而下,落在了跪伏在地的人背上。
那种戏谑的,嘲弄的,冷漠的,轻视的目光,看着乐羽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让乐羽几乎要抓破自己的手心才能克制住他内心的屈辱。
沉稳的脚步毫不犹豫地从乐羽垂伏在地的头颅便走过。
“朔州的事情交给你了,不要让孤失望。”
这是茶朔洵那天对乐羽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68章 路袭
这天之后, 乐羽便以雷厉风行之势处理了一批朔州的官吏,并将那些从恭国跟随他们而来的人安插进了空置的官位上,朔州原本混乱的官场顿时荡然一清。
茶朔洵从金阙的口中听说了乐羽大刀阔斧的动作之后, 放下了手中把玩的折扇。
他看着小心觑着自己脸色、隐约露出埋怨之色的金阙, 微微一笑,“万升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交给乐羽处置吗?”
文光此时正坐在茶朔洵身旁,闻言不由轻轻一笑, 他拿起了那人放在桌上的折扇捻开, 垂目看向了只有黑白两色的扇面——
墨色绘成的山水, 笼罩在一片凄迷雨雾之中, 赫然便是一派晦暗不明的意象。
——这扇面之上的景色正是长亭山, 而作画的墨则产自墨池……真是一件有趣的物件啊。
“……恕臣愚钝,这些罪臣全都和那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您让那个人处置他们,无异于让他纵虎归山!”
金阙掷地有声地说完这番话,顿了顿,见听着的两人——文光只是敛目垂首看着手中扇子,而茶朔洵则含笑托腮杵着下颚看着自己——
便放大了胆子,定了心神, 接着说道:“便是那人真的大义灭亲, 秉公职守地料理了他自己的人……”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讥嘲,“可那些空出来的位置却又按照他的意愿安排上了人手,这岂不是又让那人占尽先手, 我们好不容易掘除了那人一点根基,转眼便成了无用功……”
金阙说着, 脸上的郁闷不解渐渐更蒙上了一层阴云。
其实不止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疑惑和郁闷,苍梧、成佳乃至不少跟随他们从恭国而来的官吏都有这样的感觉。
无论是在恭国之时还是旅途这一路, 便是再愚钝的人都能察觉到茶朔洵和乐羽是分属两派的微妙关系,所以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茶朔洵明明和乐羽这样不合了,竟然还会将这么重要且关键的,事关官吏任免的事情交给自己的敌人去做。
“啪嗒”一声响起,文光手中的折扇被他一把合上了。
声音顿时吸引了在场二人的注意。
文光抬起了眼眸,银色的眸子清澈地倒映着金阙的面容,他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他和茶朔洵默契十足地相互对视了一眼。
“小臣的疑惑就让我来解释吧。”
文光这样说道。
茶朔洵则提起桌上的茶壶替三人都斟了一盏茶。
“内宰是个能臣。”
这是文光说出的第一句话,一下子就让金阙蒙了。
随后文光又说了一句,“小臣,内宰是主上的臣子。君臣之分已定,只要内宰没有谋逆之心,那么主上为什么不能用他?”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文光和茶朔洵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乐羽并不想要登上御座也不想杀死他们二人。
虽然不明白乐羽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们已经摸清了乐羽的底线——
他只是想要继续掌控权柄而已。
“……所以,在没有把饿狼逼入死角之前,只要他觉得自己还有一点喘息的空间,我们和内宰都不会真的成为敌对的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