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连谋逆之罪都不能判处大辟,那还不如废除大辟,何故还将大辟之刑放在律法之中?”
两派人越说火气越大,到了后来争论不下,竟然开始撸起袖子,企图以物理的形式决出谁高谁低。
但是茶朔洵从始至终都只是冷眼旁观,未置一词。
直到乐羽出言呵斥,两方人马被其他朝臣拉开,大司寇和小司寇全都伏跪在地向茶朔洵请罪。
“主上,”大司寇义正词严,“既然国法规定当用大辟,此贼又罪证确凿,那么请主上按律下旨!”
小司寇却道:“主上,从前度王曾言“大辟勿用”,柳国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实行过大辟之刑了。盖因死刑并不能预防犯罪,反倒祸害人命,主上乃天命之主,当怜悯天下众生。罪人助月辉虽有罪,但他亦是一条性命,还请主上三思,勿要轻害性命!”
“小司寇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杀人是吗?”
茶朔洵缓缓开口,声音柔和,像是在认真询问的样子。
小司寇一愣,没想到茶朔洵会反问他,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杀人便是犯罪,主上不要轻用杀念。”
茶朔洵闻言,深深一叹,点了点头。
正当小司寇以为他这是要答应的样子,心头欢喜之时,却听茶朔洵笑道:“可是孤却是满手血腥,早已杀人如麻了。”
第78章 论前因
满堂寂静, 许久,唯有太保哈哈大笑。
“云芝大人,主上武人出身, 杀贼出仕, 虽然不会滥杀,但该杀的人,却很敢杀!”
小司寇顿时一噎, 他方才只顾向茶朔洵奏禀他的政见, 这时才想起, 他们的这位主上, 在被麒麟选中之前, 是个武官。
军中司法自然与民间不同。
民间早已不用死刑,但军中却常杀戮。
——柳国贼寇颇多,军中将士是常要清剿的。
“残暴之君。”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了这句话。
但是莫名地,朝堂上的人却都听到了心里。
于是朝堂之上,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小司寇看样子很怀念度王啊。”
茶朔洵在这安静的环境中,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听闻庆国的臣民因为怀念已故达王的治世,曾有“怀达”这样的说法。”
他轻轻笑了笑,抬眸看向跪在台阶之下的小司寇, 看似平淡地说:“那么, 孤看今日柳国也当有“怀度”的说法了。”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小司寇的心陡然一颤,当即便伏下叩首道:“臣不敢!”
茶朔洵看似只是在说小司寇怀念度王, 实则在说他是对自己不满。
——何等诛心之言。此言一处,只怕那些并未有对茶朔洵有意见, 只是单纯支持小司寇政见的臣子们也根本不敢再出言了。
谁也不想第一天就被主上盖了一个怀念前任君主的戳。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君当前却在怀念故人, 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表达他对新君不满吗?
乐羽作为站在阶下的第一人,这些念头几乎是瞬间便在他心头闪过,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大司寇。
看来秋官长是决定向茶朔洵投诚了……
而高座之上,茶朔洵将众人的表情揽入眼中,心中亦是有了计较。
他缓缓开口,“就决定采用大辟,时间交由秋官署决议。”
这便是御令了。
即便还有不少官吏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他们同样没有办法去否决茶朔洵的命令。
御令一出,不遵从者等同谋逆!
“主上圣明!”
以乐羽为首的官员们纷纷伏跪叩首。
于是,对假王助月辉的判决就这样决定了。
……
朝议过程中,文光一直忍耐着心中的疑惑和困扰,终于等到朝臣全都退去,他和茶朔洵离开正殿,穿过花园的时候,他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花园中许多枝干乌黑,但却开着雪白花朵,好似香云的花树。
一阵清风拂来,雪白的花瓣便扑簌簌如落雨便在园中落下。
“我记得柳国的法律中不是明确规定,谋逆之罪只能判处死刑吗?为什么今日朝中还会有这样的争执?难道是因为我看得律法已经重新修改过了吗?”
“并没有哦。”
茶朔洵伸出手,将一枚黏在了文光发间的花瓣取下,他笑道:“你之前看到的柳国的法律就是最新的版本。”
“那为什么——”
“因为法律是法律,执行是执行。你还记得刚刚在朝上时,小司寇曾经说过,度王曾经说过“勿用大辟”吧?”
听到“度王”的名号,文光心中总会对这位疑似为他老乡的前任刘王有种莫名的感觉。
“是的。”
茶朔洵点点头,“那就是了。一百多年前,度王虽然在法律中规定了很多处以死刑的法条,但是他之后又颁旨停止了死刑。”
看着文光的眼睛惊讶地睁大,茶朔洵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柳国的死刑其实只存在于法律本身之中。”
“凡是论罪当死的犯人,最多便是□□或是囚禁,这在柳国已经是被大家默认的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