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乐羽”的名字,文光的眉心下意识就皱起,但是他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听茶朔洵说道:“他算准了丰和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所以干脆得就鼓动了丰和辞去了官职。”
文光越听,越觉得心惊,他的手不自禁攥紧,“莫非他——”
“他加入了朔州的反叛军。”
“所以是因为他!”
茶朔洵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接着说道:“我带着王师到达朔州后不久,长亭山附件的匪徒便被清缴一空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无端得溢出了血腥气。
当时盘踞在长亭山为祸的匪徒据说有数万,茶朔洵带去的王师也不过一万,就算加上后面收拢回来的朔州师,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万。
从人数上来说,茶朔洵一方其实并不占优势,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在用了清缴这个词形容的结果,战斗的残酷性和压倒性可见一斑。
文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内对茶朔洵的担忧压制了下去,强忍着眼角的酸涩道:“……听起来战事很顺利,那么你怎么会受伤,我又怎么会失去记忆?”
茶朔洵眼中浮动着嘲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上天。
“可能是因为我想成为一个王,而不是一个只知道征伐的暴君吧。”
在战事进行到最顺利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将顺利结束,茶朔洵却突然得到消息,长亭山中,居然还有上千的流民在!
茶朔洵的目光变得漠然,“他们为恒光开矿,恒光养着他们,在他们看来,给了他们一口饭吃的恒光才是他们的王,而我这个来征讨恒光的人,才是真的逆贼。”
第113章 朔州往事(上)
光朔二年
严寒的朔风已经不再肆虐, 朔州城外的兵栈之中,遮天蔽日的黑色王旗在烈风之中招展。
已是中午时分,营地之中正热火朝天地造饭, 袅袅的炊烟和新米的油香让一直因为征战而精神紧绷的士兵们难得地感觉到了一丝松弛。
但是这松弛的气氛却丝毫没有感染到以飞鸿为首的军官们。
与半卸甲的士兵们形成鲜明对比, 军官们此刻全都全副武装,满面肃容地站在行辕之外。
“听闻朔州城内的逆贼已经全都被剿灭了,呀, 真不愧是……”
站在队伍中列飞鸿的耳边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这样一句话。
阴阳怪气的语气, 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好像在称赞, 但细细想下去却感觉意思完全相反。
飞鸿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也不去搜寻到底是谁在说怪话,直接大声嚷道:“身为臣僚不能为主上分忧,致使朔州的局势糜烂至此,已经是羞惭死了,现在主上亲身上阵为我等庸碌之辈收拾局面,居然还要说怪话!”
说着他猛地扭头看去,猩红的眼睛仿佛嗜血的妖魔,把本就心虚的人吓了一跳。
“——我, 我又没有说什么!”
说话的人是个军需官, 满脸横肉,一双黄豆大的眼睛闪烁着昏暗的慌张。
“真是愚蠢。”
不知何时退开的人群中低声传出这句话。
这军需官似乎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样心虚分明是不打自招, 忙要强装镇定,但是飞鸿已经不给他机会。
剑光如同冰雪闪耀, 滚烫的鲜血溅射,在地上撒了一大滩。
甚至有些人因为反应不及时, 裤腿上都溅到了滚烫的鲜血。
军需官沉重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还未冷透的身体周围散开了一圈人,飞鸿手执宝剑,冷厉地看着散在军需官周遭的同侪们,在自己的衣袖上将剑锋上的血迹擦干,重新收回剑鞘。
“我飞鸿指认此人有大不敬之嫌,一时义愤之下做出过激之举,待主上亲临,我定会向主上认罪,诸位同僚,若有想说的话,此时便说吧!”
话虽如此,但飞鸿身上爆发的凶戾之气还未收敛,众人哪里敢有异议?
便是有些年轻的军官气盛,想要上前理论,但是也被一旁的人拉住了。
“主上来了。”
话音落下,便听到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抬头看去,遥遥便看见黑云似的旗帜由远处压来。
众人忙伏身拜下。
“恭迎主上。”
黑色的靴子落在众人眼前,茶朔洵独特的声音也同时传到他们耳中。
带着一种奇妙的戏谑。
“看来我来晚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笑,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血红色地面以及尸体上。
飞鸿当即膝行出列,将方才对其他人说的那番话又一字一句对茶朔洵又说了一遍。
茶朔洵的视线压在了飞鸿匍匐的背脊上,仿佛千钧,重得让他呼吸都困难。
“……臣妄为,还请主上降罪。”
便是有千种理由,飞鸿也不能否认他自己的罪责,他的行为僭越了。
冷汗沿着鬓角滑落,飞鸿不知道他说出请罪的话之后过去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一瞬,被茶朔洵的压力笼罩着的他,根本无法思考这个问题。
“起来吧。”
茶朔洵并没有对飞鸿话作出回答,而是捏着马鞭命众人起身,随后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苍梧,苍梧当即便命人将那军需官的尸体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