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负责监考的两位大人物,显然无法与他感同身受,中原中也正新奇于当监考老师的体验,那双钴蓝色的眼睛此时锐利地盯视着中岛敦,首领则盯着面前的文件停笔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宰治正在回想上一次视频时,自己无缘无故陷入沉睡的经历。
诚然,对于任何一个熬夜多日、不曾休息的人来说,电话打到一半陷入昏睡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已经强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就连心脏的跳动频率都能精准控制,在刚拨通视频、绝不该陷入睡眠状态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睡着?
他可以确信,这应该是雪名阵搞得鬼。只是斟酌于是否要挑明询问、告诫对方别再做出这种不——
“嗡……”
手机振鸣起来。
所有的思考统统停滞,他陷入微妙的沉默。
如果将这段沉默翻译成人话,那必然是:“……不想看”,而这也是他将如此简单的问题斟酌如此之久、却迟迟未采取行动的原因。
真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主动去找创呢?这和往富士山里丢炸弹——自找罪受有什么区别?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质问之后,会得到怎样理直气壮的回复,除了为自己添堵,对方不会有半点反省——
“中也。”太宰治平静地开口,熟练地进行痛苦转嫁,“你知道该怎么做。”
中原中也:“…………”
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
考生困惑地抬起头,看着监考老师忽然陷入怪异的氛围中,中原中也前辈面露挣扎,仿佛那手机响起的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一定,是关西方面又出问题了吧。中岛敦慎重地想,不知道是怎样棘手的场面,能让中原中也前辈也如此动摇呢?
中原中也感受到中岛敦的视线,勉强挂起严厉的神色呵斥“写你的卷子”粉饰太平,脚步却是遮掩不住的沉重,一步一步地靠近泥石流来源。
——这次一定不可以失态,还有中岛敦在旁边看着。
中原中也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同时再度升起了之前曾诞生过无数次的想法:
这么久过去,雪名阵应当也该江郎才尽了吧?还能想出什么见鬼的点子?
就像每一个笃信着“我有感觉了!这一把会赢”的赌徒一样,中原中也心中再次产生了些许盲目的自信,将手机屏幕划开。
人辫迎风招展,挂在巴士两侧向他张开几十双四肢,俏丽(?)的双马尾热情地攻向他的眼睛:嗨~
中原中也:“……………………”
心脏骤停.jpg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肾上腺素爆发式激增,差点将手机狠狠甩到一边——
如果说,雪名阵之前的杰作还只能算是“过于超前的人类艺术”,那么这一张、这一张,完全已经超过人类艺术的范畴了吧!!?
什么啊、这是什么啊?!!这是人能搞出来的东西吗啊?!
相比之下,后面那几张蹲细胞房的囚犯照片,真是赏心悦目,滋养心灵。
中原中也盯着最后那几张细胞房囚犯大赏洗了好一会眼睛,才无声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好心地将屏幕停留在这些不那么刺激的照片上,推向太宰治:“从后往前看吧,对心脏好——”
“咔吧。”
时隔多日,太宰治终于再次掐断了手中的钢笔。
他以对旁人来说只是微妙的神情变化、对他来说却绝对称得上失态的力度瞪视着照片中坐在细胞房内的织田作之助,在细胞房门的右手边还明晃晃地钉着一块感恩铭牌:
【此细胞房系:
织田作之助先生独家提供。
感谢织田作之助先生的点金之手!凭借一人之力,赞助别动队高达36间细胞房!虽未捐款一分,胜似捐款无数!别动队铭记织田作之助先生的伟大贡献!】
太宰治:“…………”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本该因此而生气,毕竟这次遭殃的是他在世间唯一在乎的人,但此时,从他心中升起的居然是“……终于来了”、“果然还是没能逃掉”的麻木,以及一丝丝的庆幸。
幸好。这个世界中织田作早早被他推向了侦探社,不会面临这样的牢狱之灾。
即便他为此,不得不背叛织田作,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与对方坐进lupin酒吧,悠哉悠哉地点上一杯酒,聊着贫乏又无聊的琐事直到天际将明。
他迟钝地重新垂下头,状似流畅地翻看着文件,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烦躁。如此清晰的感情充斥着整颗心脏,让他急迫地想做些什么以摆脱这种糟糕的状态,但又空空茫茫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对于消解此类情绪没有丝毫经验,所以最常选择的办法,是沉默着和这种钝痛的情绪共存。
手机被放在手侧的位置,稍稍动动手臂,冰凉的金属便会贴上手背,可他依旧空茫着,没有去碰。
于是某些耐性糟糕——或者说故意耐心糟糕的神明,自顾自地在通讯另一端走了一遍逻辑:网友不回复我——或许是遇到了危机——以防万一,我理应动身去查看一番。
亿万时空的距离于神明而言亦不过是眨眼一瞬,连自己的本名都早已遗忘在荒史中的神明小心隐藏着自己的身形,站在黑发的首领身后,轻轻弯下腰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