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问道:“昨日是怎么回事,我们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王安若长眉皱起:“我不信常安会害人,昨日一直让烟儿点着灯,等他回来。晚些时候,我在屋内听到动静,便让烟儿去开门。谁知烟儿刚出去,我就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于是连忙跑了出去。我一走到院内,就感觉脚底有些粘,这才闻到有血腥之气。我担心烟儿的安慰,还未蹲下身去查看,便被人从背后打晕了过去。”
王安若本就看不到,又被人从背后打晕,自然不知道是何人动的手。
沈青黛低眸想着王安若的话,一时无言。
王安若还有些不放心:“烟儿真的没事吗?虽然看不到,可是我感觉到了,好多血。”
赵令询道:“贵哥昨夜来过,已经上了药,待会他会过来换药。”
王安若听到是贵哥过来医治,便问:“玉郎不是离得更近?”
当然,还有一句,他没有说出口,玉郎的医术更好。
赵令询看了他一眼:“玉郎不见了。”
王安若有些愕然:“不见了,玉郎也出事了?”
沈青黛解释道:“玉郎给守卫陈奉的捕快送去了迷药,给了凶手可乘之机。玉郎,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王安若沉默了片刻,说道:“若玉郎是帮凶,那常安更不可能是凶手,玉郎与常安根本就没什么交情。”
施净道:“这事也不一定非要有交情,你看玉郎昨日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一定恨极了陈奉。只要稍加刺激,很容易被人利用。”
沈青黛想了想:“陈桉出事前,曾被人泼过污水。我们事后发现,是有人用绳子在树上绑了污水桶,等到陈桉经过时,拉动绑在桶上的绳子,才导致他被泼了一身。”
王安若道:“你们就是因为这根绳子,才怀疑的常安。”
他叹道:“当日,常安砍柴回来,看到我受了伤,知晓是陈桉所为,他的确很生气。我猜,往陈桉身上泼脏水之事,确实有可能是他做的。他跟了我许多年,始终对我照顾有加,最见不得我受气。”
话还未完,他又自嘲道:“这些年,为了这双眼睛,我颠破流离,比这更偏的地方都去过。若他是坏人,你说,我一个瞎子,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若他是为了报仇,又为何会白白浪费这么些年?”
听得出,王安若对常安很是信任。
除此之外,沈青黛还听出来了,王安若表面上风轻云淡,其实很在意自己的眼睛。
她突然就想起了烟儿的话。那日,烟儿曾对着他说:你当真稀罕当个瞎子?
烟儿,果然是最懂王安若的人。
说话间,贵哥已经提着药箱过来。
王安若听到贵哥的声音,上前拉住他,又问了一遍:“贵哥,烟儿真的无事?”
贵哥笑笑:“王公子放心,烟儿的伤,看着惊险,实际却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几日。”
几人跟着贵哥进屋,看着贵哥熟练地帮烟儿换了药。
贵哥包扎好伤口道:“烟儿姑娘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她可曾醒过?”
沈青黛摇头:“昨日昏迷以来,还未醒过。”
王安若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贵哥安慰道:“无事,只需稍等片刻,她便会醒来。”
“世子,人找到了。”
一道欣喜的声音远远传来,是赵世元。
几人跨到院内,正见赵世元押着玉郎进来。
一见到赵令询,赵世元便喜道:“世子真是神了,我们根据世子所说,上了牛山,快到峰顶的时候,顺着斜坡滑下去,果真就找到。”
赵令询指着沈青黛,笑了笑:“是她先想到的。”
玉郎浑身沾满了泥土,双眼茫然中带着一丝恐惶恐。沈青黛才看他一眼,他便很快垂下头去。
沈青黛走到他跟前:“玉郎,赵捕头他们的酒是不是你送的?”
玉郎点了点头,却不敢抬眸。
沈青黛问道:“你可知酒内有迷药?”
玉郎依旧点头。
沈青黛又问:“酒是谁让你送的?”
玉郎猛地抬起眼眸,随即摇头否认:“没有,是我自己送的。”
沈青黛轻声道:“陈奉死了,若你不好好交待,那你就有很大的嫌疑。杀人是要砍头的,你知不知道?”
玉郎眼眶里含着泪水,攥紧拳头:“酒是我送的,人也是我杀的,你们抓我吧。”
贵哥上前拉住玉郎:“你说什么呢,就你,怎么可能杀人?玉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玉郎甩开他的手臂,怒道:“人就是我杀的,陈奉他该死,他害死了师傅,他死有余辜。”
沈青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出凶手了?你以为只要你咬口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吗?”
众人抬头望向沈青黛,王安若摸索着走到她跟前:“大人,您知道凶手是谁了?是常安吗?”
沈青黛轻叹一声:“不是,凶手另有其人。”
赵世元同施净急忙问道:“那是谁,是留行门的人吗?”
沈青黛艰难转身,缓缓抬手,指向屋内。
院内顿时鸦雀无声。
王安若看不见,见众人突然没了声音,急忙问道:“大人,您倒是说啊。”
“凶手……就是烟儿。”
第78章 牛山之木(完)
王安若愣了片刻, 一脸不可置信:“大人,怎么可能是烟儿?不可能的,她不是也被凶手刺了一刀?”
贵哥也跟着摇头道:“大人, 烟儿平时是蛮横了些,可要说她杀人, 这不太可能吧。”
沈青黛看向一旁的玉郎:“你藏身之地,是不是烟儿告诉你的?陈奉死的那日, 你亲眼瞧见了是不是?你这样, 不是在帮她, 也帮不了任何人。”
玉郎抬起头来, 呆呆地看着沈青黛, 嘴唇动了几下,就要张开口。
“咳咳……”
屋内传来一声轻咳,烟儿捂着腹部, 翻身下床。
她倚门而立,原本饱满鲜活的一张小圆脸,此刻却格外惨白。日光映在她的脸上,整张脸晶莹剔透得白玉一般。
“好多人, 你们都在啊,是过来看我的吗?”她笑得一如既往地天真。
“烟儿,你醒了?”王安若止不住欣喜,忙上前拉住烟儿。
看到王安若如此担忧,烟儿突然红了眼眶:“王安若,我好疼啊!”
王安若轻声道:“是我没照顾好你,都怪我。”
沈青黛长叹一口气:“烟儿, 事到如今,你还不认吗?陈奉一家三口, 都是你杀的吧?”
烟儿拉着王安若的衣袖,眼神中带着乞求:“王安若,咱们走吧,他们都是坏人。”
王安若一动不动,他问:“大人,你口口声声说人是烟儿杀的,你可有证据?”
沈青黛看着一脸委屈的烟儿,缓缓道:“牛山村第一个死的,是陈榕。我们开棺验尸,发现他是被银针封住了血脉。施净验尸时发现,银针刺入时,是斜着向上的。也就是说,凶手身长在陈榕之下。如此一来,常安就不可能是凶手。”
施净频频点头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昨夜你们扎的草人,是陈榕的身量,你们是想根据银针的倾斜方式,来判断凶手的身长。”
沈青黛颔首:“我原以为,凶手身量仅仅是略低于陈榕,可我却错了。我们试了多次,最终确定了凶手的身量,仅是四尺六寸左右。若是有疑,诸位可拿草人一试。”
王安若客气道:“仅凭身长怎么说就是烟儿,大人会不会太武断了点?”
沈青黛望向赵令询,他接道:“若是如此,的确不够周详。不过,能用银针封住穴位,凶手必有内力在身。前日晨间早饭之际,说到慧娘尸身被寻回,烟儿似乎有些生气,她下意识地拿起手中的筷子朝桌上戳去。可是,筷子碰到桌面的时候,她却停住了手。”
他抬头看着烟儿:“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后来,我才意识到,你是怕内力不受控制,若扎下去,会暴露你会功夫的事实。”
烟儿咳嗽两声:“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内力。若是不信,你大可一试。”
赵令询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内力不算上乘,若是受了重伤,内力会不稳,此时若再封住几个穴位,根本查不出内力。”
烟儿笑笑:“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没有证据。”
赵令询不紧不慢道:“你的伤总会好,封住的穴位也不可能长久。”
烟儿脸色微变,随即嘴角勾着一丝微笑。
沈青黛看向烟儿:“若陈榕之死,你还能辩解。可陈桉与陈奉之死,你却无可辩驳。”
“陈桉死后那日,我们起得格外晚。起初,我只以为是山间幽静,以至于睡得有些沉。可是很快,我便觉察到不对。赵令询曾说,他每日都会晨起练武,这么些年极少间断,几乎养成了卯时必起的习惯。可那日,他却起得迟了。很明显,有人在我们的饭食中下了迷药。”
施净想了想,不住点头:“对,赵令询这家伙,比更漏还准。”
沈青黛接着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并无直接证据。直到,陈奉也死了。”
“去到陈奉死亡现场,我便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我才意识到,是线索太多。凶手前两次杀人,皆是干净利落。可这次,现场留下了太多线索,倒显得有些刻意。你故意留下一双大脚印,还有吊死陈奉的那条绳索,为的就是,引导我们将矛头指向常安。”
“我虽然对你有所怀疑,可还是没有实际证据。于是,我们便拿着绳索回去,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果然,你一看到绳索,便主动告知,那是常安捆柴所用。”
烟儿冷冷看着沈青黛:“那本就是常安之物,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沈青黛举起绳子:“你太心急了。你急于把一切都推到常安头上,所以,你便想办法坐实,绳子就是常安的。于是,你便编出绳子曾被你无意中烧过的谎言。”
烟儿面无表情:“绳子的确被我烧过,我没有撒谎。”
沈青黛微微叹息:“绳子的确被你烧过,不过,不是曾经,而是昨日。”
“相处多日,我发现,你还真是毫无生活经验。你仔细看看,这绳索烧过的痕迹,分明是新的。”
沈青黛在绳索被烧过的地方,拿手使劲一捻,缓缓举起手来,只见指腹上一道黑色痕迹。
“你还说,你没有撒谎吗?”
烟儿看着她举起的右手,也不再装,她娇俏一笑:“沈大人,你这个人,真是聪明的让人讨厌。”
王安若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失望道:“烟儿,真的是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人?”
烟儿委屈地看着王安若:“你为什么要凶我?他们都是坏人,是他们该死。”
赵令询愤然道:“那卢郎中呢,他也该死吗,为什么连他都不放过?”
烟儿气道:“你凶什么,卢郎中不是我杀的,他是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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