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灯光很亮,之前虚掩的门显然是被人给打开了。
盘瓠边上楼边同池子鹤聊天:
“你电话打得这样急,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不是,你就在言祈灵身边你还问我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言祈灵供奉在佘家村的命铃都碎了!凌霜现在担心得厉害,已经开始布置‘乞莲阵’了,你三天之内,把言祈灵送来。”
盘瓠沉默片刻,又叹气:
“只怕不是很好送……”
他缓慢地推开门,手机里的池子鹤还在喋喋不休:
“能有什么不好送的,明仪阳认识些搞运输的,你们通过货车走高速过来,别用公共交通就行。”
盘瓠看着跪在浴缸前背对着自己的银发青年,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
“……倒不是运输的问题。”
浴室里一片狼藉。
不知名的液体姹紫嫣红从浴缸里直开到天花板上。
此刻天花板还在粘稠地往下滴落这些带着草腥味的液体,它们有些落在青年的发间,晕成或紫或红的颜色,倒像是他本身的血迹。
地上拉开张大塑料布,上面是收拾到一半的碎块。
这些碎块都是方方正正,不大不小刚好一厘米左右的立方体。
这里面有肉块有骨头,细密地堆着,如黏胶玩具挨在一处。
如果这些东西不是盘瓠亲自捡起来的,他不会相信这原是属于人体组织的一部分。
是的,先生睡着了。
他的身体碎成这个样子,不睡也得睡了。
浴缸里的水完全沁成黑色,只有水面边缘凝固出的黑红污垢,能证明这池水本真的颜色。
跪在浴缸前的青年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决心,才回过头来看他。
盘瓠有刹那的怔忪。
第64章 现实:六千
方才还铁面冷硬没有感情的青年, 此刻露出孩子般的茫然神情。
他似乎还没有从某种不切实际的幻境里回到现实中,眼周泛起的红痕透过小麦色皮肤,明显地凸显出来。
他的嗓音还是很冷, 有些硬。
这可能是他天然音色带来的, 但那丝竭力遮掩的颤抖, 却出自他内心波澜不止的情绪:
“我找到了他的同心镯。”
青年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色的手,紧紧捏着那只被擦得亮晶晶的镯子。
盘瓠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电话那头的池子鹤看不到对方的神情,电波也无法把细微的颤抖传递过去,他听到明仪阳的声音,立刻骂起来:
“找屁同心镯啊!同心镯肯定在他身边啊, 不然我们怎么进同一趟列车啊!你现在赶紧跟盘瓠收拾一下他的尸体来佘家村!不说了, 我要帮凌霜布阵,你们赶紧的!”
他那头啪地挂了电话。
明仪阳还是跪在浴缸旁边, 魂游似的, 完全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池子鹤的话听进去。
盘瓠叹气, 很平静地捡起门后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肢体碎块, 说:
“明先生去洗个澡吧, 先生这边我来收拾就好…估计还得花几个小时。”
同心镯“当”地掉在地上, 青年像是被突然惊醒一样, 低头收敛了失态, 随后捡起镯子戴在自己手腕上。
他说:
“我帮你。”
他伸手去捡那些碎块, 却被盘瓠拦住。
这时候的盘瓠完全看不出之前凶悍的样子,他很是无奈地说:
“明先生,您手上这些伤最好还是处理一下,先生的血肉到底是有细菌滋生的风险, 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先生又要说我待客不周了。”
“我可不想先生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被他责备。”
明仪阳顿了一下, 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还能救?”
随即,他好像想通了什么,自问自答起来:
“对……他是无间主,没那么容易死的……”
盘瓠眼中闪过讶异,他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不见,明仪阳居然已经搞清楚了主人的身份来历……不过思及晚上发生的这些风波,此刻他倒没有觉得太过震惊。
毕竟池子鹤那种放开的态度,也侧面说明了一些问题。
明仪阳的此刻状态看似冷静,又有些不自知的癫狂,盘瓠想了想,避重就轻地劝慰起来:
“当然能救,具体的情况,等到了佘家村,我们再聊
喃颩
不迟,您先去洗澡吧。”
明仪阳摩挲着手腕上的同心镯,带着血垢的手臂有种黏腻的厚重感。
被割伤的豁口只剩一阵一阵的刺痛,包括被犬齿撕咬过的地方,虽然滴答淌血,却麻木得让人感到浑身发寒。
他沉默片刻,点点头,出了浴室门,往之前言祈灵给他安排过的客房走去。
他前脚进去,盘瓠后脚就贴心地准备了毛巾和他自己的衣服——明仪阳的那身衣服早就被浴缸蹭得不成样子,只是因为衣服是黑色,所以看不出来。
除此之外,他还端出巨大的医药箱,放在了门口,并为自己方才的失礼道了歉。
明仪阳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