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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宣帝的人都是要编进金吾卫的,金吾卫生来就是为了与世家和百官为敌,砸一个破落侯爵的庶子灵堂,自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便砸了泰宁侯的灵堂,又能如何?
  而季钦自己的人都是从边关带回来的,对京中的世家一无所知,但知道也无关系,他们从来只听命于季钦一人而已。
  两边人都下了狠劲去砸,灵堂之内打砸之声不绝于耳,晓事的下人担心刀兵无眼,早顺着墙根跑了,徐氏倒是死死护着棺木,却在季钦一个眼神授意之后被架了出去。
  只剩下了自己人,季钦砸的就更是痛快,手下人甚至都懂事地让到了一旁,与他一人泄愤。
  在挥刀的间隙里,他听见个孱弱似奶狸奴的声音唤他:“季钦……季钦……”
  季钦怒极反笑,蹲身下去,“怎么?又要让我不要砸了?”
  阮清攸双目已然半阖,伸出手似是想拉住季钦的衣摆,但却很快无力地落下,嘴上喃喃一句,竟就昏了过去。
  “我好生难受啊……”
  季钦听得这句,手上横刀当啷掉在了地上。
  第3章 盛怒
  “怎这样不成用……”
  身边人都在,思前想后总得留些面子,季钦只恨恨吐出了这么一句。
  底下人自然是听见了,听见了这句犹还带着怒气的恨铁不成钢的话,略愣了愣,左右对视想着继续砸,却见指挥使缓缓蹲了下去,御赐的大红袍边全散在石板地上。
  那可是御赐之物……众人噤声,纷纷收了手。
  季钦倒没知觉外头早静了下来,他满心都扑在阮清攸身上,早前只见那人脸色苍白得不寻常,现下一探额头,才发现都已然烫手了。
  他在心中暗骂两句,弯腰将阮清攸打横抱了起来,打发了人去叫大夫,踏出灵堂本想着带去自己院子,毕竟这好些年没回来,旁的地方他也不认识了,但转念一想,自己那地儿久不住人,未必是养病的好去处,便抓了个下人带路去阮清攸现在的住处。
  他这一走,下面人自然是呼啦一下全部撤出了灵堂,只剩下狼藉一片和一仍算齐整的棺木了,这般荒凉,倒更加像灵堂了。
  侯府小厮摸不清季钦这是什么路子,只能硬捱着腿肚子哆嗦带人前行,犹是这样,还听见世子爷在后头嘱咐:“你们几个今儿留下,注意着府上的动静些,若见着有人嚼舌头,随便怎么处置了就是。”
  那人到底是侯府的下人,大户人家的暗语还是听得懂的,什么随便处置了,不就是扔乱坟岗么?这般想着,他腿肚子哆嗦得是越发厉害,两条腿越是哆嗦就越是飞快地划拉,也很快就带人到了地儿,“世子,小的……小的没什么旁的长处,就是嘴严实。”
  季钦没空理他,眯着眼瞧着眼前的院子,方才熄下去的火登时又焚了起来。
  眼前这院子他识得,紧靠着后座房,极阴冷、极潮湿的一个地处,莫说是府上的主子了,便是稍微有点脸面的下人都不会住,现在倒给府上的“少夫人”住下了。
  那徐氏肚子没有墨水,却全是坏水,倒还知道稍微拾掇了下院门,挂了个匾上去。
  若用边疆同袍的话说,便是:“驴屎蛋子,表面光”。
  但是来都来了,想必大夫也已往此处赶,再换地方已是来不及,季钦只在门口稍驻了片刻,便抱着阮清攸直接入了院子。
  入院之后的景象更加是不堪,看得出来曾有人是想要好生拾掇了,但这整平了的两块荒了的菜地,到底昭示着,此地着实不是体面人的住处。
  房门已合不拢,还缺损了好些,仔细论起来大约要比着边地的帐篷还更加漏风,寒冬腊月里,屋内连个炭盆子都没有,大通铺上仅整齐放着一领铺盖,干净、破旧、又单薄。
  季钦怒极,反倒没有了大发脾气的欲望,只是为阮清攸盖上被子,而后叫下属递过来自己来时的银鼠大氅,压在了薄衾之上。
  掖被角时,阮清攸微微动了下,冰凉的指腹划过季钦的手背。
  季钦微愣,尚来不及捕捉,便见那手已无力地落在了榻上。
  在榻前不过坐了片刻,季钦坐到了桌前,抬手掂量了掂量茶壶,莫说冷茶,里头竟连口凉水都没有。
  若非担心惊着阮清攸,他非要把这粗瓷茶壶砸了顺顺心。
  不过多久,大夫来了,请脉之后,简单汇报了下阮清攸的病情,便去开方子了。
  虽大夫说得委婉,但季钦粗通医理,听得出来阮清攸这病便是劳累过度,加上日子不济而得。
  “留下几个煎药,余下的随我来。”
  方才那下人没敢走远,又被抓了壮丁,一路引着季钦进了徐氏常居的院子。
  这边与那边,自然是全然不一样的光景了。
  菡萏院曾是季钦母亲居住的院子,院子里头的布置都还与十几年前无甚差异,只是少了几株寒天绽放的绿梅,想来徐氏这样的粗人,哪养得活那样珍稀雅致的花?
  季钦冷笑一声,抬脚将厚重的木门踢开,屋子里菊花炭焚出的热乎气儿当即扑了他满面。
  正逢丧子之痛的徐氏正卧在贵妃榻上,手上捧着盏吃喝,由着丫鬟捏腿,听见门响张嘴正要骂,抬头看见季钦,心头一抖,琉璃盏掉在地上,泼了一地的冰糖燕窝。
  季钦冷冷睨了徐氏一眼,抬目在屋内看了一遭,见屋内摆设也未有很大变化,连着外祖父在边关打蛮子得到的战利品——一把镶满宝石的波斯金壶都还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