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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氏自是知道来着不善,在季钦未说话的空档里头,心虚地起身,却也是不敢以“夫人”、“母亲”自居的,只强撑着问了句:“哪有闯门的道理?你,你来作甚?”
  “我来作甚?”
  季钦盯着徐氏,似笑非笑。
  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徐氏心里越发打鼓,连忙小声支使下人,“快,快去寻侯爷。”
  季钦听见了也只做没听见,一撩袍子坐下,吩咐随行:“将这恶妇与本使赶出去,此后菡萏院,除了本使答允,任何人不许来此。”
  手下人才不管什么夫人小姐,连着丫鬟带着徐氏,架起胳膊便往院子外头扔,人体砰砰触地、而后又哭泣哀嚎的声音顿时响起来了一片,在这片嘈杂中,季钦听见徐氏骂自己黑心,说季钦要昧了她徐金翠的金银首饰。
  “破落户,还提什么金银首饰,”季钦冷声,又唤府上下人,“让周妈妈带人将那恶妇的东西扔出去,莫腌臜了我母亲的地界。”
  周妈妈是季钦母亲的乳母,在府上虽也受苛待,总算是没被赶到庄子上去,如今,也是季钦在府上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了。
  这边将将安置妥当,季源就着人来寻季钦了,院门外已然没了动静,想也知道定是徐氏去季源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正赶上身在菡萏院,季钦不可避免地想到往事:母亲怀着自己时被带着个孩子的徐氏求到了门前,说是什么自己在夫人面前为奴为婢都无所谓,只盼着孩子能够认祖归宗,莫行在路上由人戳脊梁骨。
  季钦便出生在徐氏入门的当夜,惊了胎气早产,母子二人险些齐齐丧命。
  后来,季钦被着祖父手下的武师傅带着练武,身子越发康健,胎里的不足渐渐不显了,其母林氏却在那次生产中伤了根本,加上常年郁结于心,在季钦七岁那年便撒手人寰。
  又不久,徐氏便被扶了正。
  按说以着徐氏的出身,断断是坐不上侯夫人的位子的,还多亏了季源,流水一样花银子出去,方打点好了关系。
  季钦幼时虽身子不济,但却早慧,徐氏那些后宅的把戏被年幼的他记得清楚,后来便明白了,母亲去得那样早,与徐氏素日的挑拨离不开关系。
  现如今,母亲走了,挑拨夫妻关系不成,便成了挑拨父子关系。
  只是,自己不是母亲,从不在乎季源如何如何,更不会吃此奸夫□□喂的这口气。
  季钦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吩咐:“回去告诉季源,本使没空搭理他,若还想着日后能有造化抽上口烟膏,便给本使老实一些。”
  季源这边,他暂时不想理会,使句话先敲打敲打足够了,估摸着那边药该煎好了,他重新回了阮清攸所在的秋风院。
  与他估摸得差不多,药确实煎好了,但他看着阮清攸这般,又坐进这间令人火大的陋室,“寡嫂”二字在他心里头一阵一阵地尖鸣,季钦抬手,开口就带了脾气,“去寻个手脚利索的小厮,来伺候少夫人用药。”
  屋内很快进了人,在季钦阎王一般的凝视下端起药碗,苦着脸扶起阮清攸的脑袋,用瓷勺子舀起药汤,做无用功劝着昏迷的阮清攸,“少夫人,便当是帮帮小的,好生吃药,成吗?”
  虽小声,但季钦却也听见了,只轻轻一皱眉,没出声。
  一碗药得洒了大半碗出去,可总算是碗里见了底,小厮捧着空碗行礼,“回世子,喂完了。”
  季钦点头,抬手让他出去,“赏。”
  伴随着声声谢恩,门吱呀一声又关,屋内又静了下来,连炭火盆子的细微声响都无。
  找了大夫、用了药,对季钦而言,已是对他“寡嫂”的仁至义尽程度,他此时刚回京,要筹谋安排的事情压了满满一案头,蹉跎于此,本不应该。
  “将菡萏院里的菊花炭搬来此处,”季钦起身,准备走了。
  就这时,榻上突然有了动静,一直昏迷的阮清攸突然开始全身抽搐,牙关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张瘦削的俊脸霎时拧了起来。
  “大夫,快叫大夫,”季钦当即回身奔至榻边,冲门外大喊。
  马上有人出去寻大夫,也有人提醒:“这是高热惊厥,快去寻块软木,仔细他咬了自个儿的舌头。”
  这时间如何那样好寻得一块合口的软木……季钦未作他想,以手作木,拦在了阮清攸的牙关之间。
  大夫进门又是好一阵折腾,半天才擦着汗道:“药效将起了,退下热去就好了,只是,他身子这般虚,身边还是不能离了人。”
  大夫走后,手下看着季钦手上的流血的伤口,问:“指挥使,您的手需要包扎吗?”
  菊花炭发出一声轻响,季钦在这空档里顿了顿,轻轻摆手,“不必,你们都先下去吧。”
  ——榻上,阮清攸惊厥歇后又拧起了眉,不知魇进了什么梦里,不知一会子又有什么意外,季钦决定留下。
  阮清攸的噩梦,说来,不过是他的当下而已。
  这些年来他日子过得总不济,小病小灾不断,似近日这般的起高热也像是用饭、饮水一般寻常。
  只是这般差的身子骨,磋磨了这好些年,竟也一点没有要撒手西归的迹象。
  阮清攸想不清楚,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就像当年,阮氏满门抄斩,上至耄耋之年的祖母、下至不满周岁的侄儿,齐齐命丧明火执仗的那个夜晚,只有他自己免于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