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硕原是城主家里体弱多病的二公子,养在深宅大院,从不出门见人,我与他的哥哥万俟砚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打娘胎里定下的娃娃亲,借着这个身份,幼时也曾见过他几次,有一年我阿砚告诉我,府上来了一个能人异士,说是能彻底治好他弟弟的病。
后来万俟硕的先天不足之症果然有了好转,阿砚很开心,只是没过多久,换成他病了,我去探望过他几次,发现他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有一些难言之隐。
我去探望阿砚时,时常会在城主府上见到逐渐好起来的万俟硕,他会缠着我说话,我却心惊地发现前后不过一个月,他和阿砚的那张脸却越长越像。
再后来,我也病了。
我日日昏睡,夜夜受噩梦惊袭,却醒不过来,在梦中无数次逃出渡陵,流亡于浊河岸,可我此生从未去到过渡陵,也没有见过浊河,昏沉之中隐约听见我我爹娘商议着去求城主,请那位能人异士来给我瞧病,仇仙长先是不肯,后来不知是处于何缘故,突然就应允了。
病好之后,我便哑了,”解襄眼中泪光闪闪,忍不住哽咽:“等我再上城主府探望阿砚时,却被告知阿砚已经病死了。
可婚约仍旧在,我又被许给了万俟硕,这个时候,万俟硕的脸已经和他哥哥的一模一样了。
我心痛难当,却也逐渐从万俟硕的变化和态度中猜测到了一些事情,外界传言万俟硕对我痴情,但其实完全不是,他整日花天酒地,欺男霸女,根本不见我几次,却仍拿着和我的婚约,是因为他需要拿我来牵制谁,阿砚也许没有死。
我也是这时才知道,捡来的小狐狸,竟然是的狐仙。灵回替我找到了阿砚,帮助他偷偷出入万俟城与我见过几次,婚约在即,我并不想嫁万俟硕,可我爹娘对城主家的势力既贪慕又惧怕,根本不肯站在我这边,我只能逃,灵回帮我重新画了一张脸,让我从此改头换面。”
忆起刚入万俟城时见到的那张楚小姐画像,和现在解襄的模样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也了无破绽,这可比易容术难做多了,墨行舟不由得多看了灵回几眼。
而灵回听到解襄夸她,正昂着头,很得意地甩着尾巴。
狐狸毛在空中像蒲公英一样散开,散进水面,楼落漪漠然地放下手中茶碗。
“可你为何要去芳菲盛?”
“因为木雪儿,”解襄的脸色有些尴尬,说:“起初,是因为木雪儿。”
墨行舟忽然想起了店小二的话——
“不知道,出手挺阔绰的,貌似是和醉花荫的头牌木雪儿有点关系——今晚还有人看见她乔装打扮了进这位客人的房间呢。”
灵回插嘴道:“后来是因为我!”
解襄点头,“后来是因为灵回。”
她当了十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贵女,离开了家庭,在受万俟家掌控的城中,根本逃不出去,她去投靠了醉花荫,一是因为木雪儿,二是金妈妈颇具盛名,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可是她竟然穿着我们狐狸的皮毛!残忍的人!”
就因为这一点,灵回对于金妈妈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顺眼,她憋着怒火进了醉花荫,最后却听金妈妈说:留在醉花荫可以,卖身还是卖艺都随她意,但是出城,帮不了。
灵回和解襄都看出来了,她不是帮不了,她是压根不想帮。
“解襄姑娘,希望你理解,送你一个人离开,就代表着得送我这醉花荫无数的人离开。你可知道我这醉花荫里,每年从外头投奔过来的丫头有多少?少说也占三分之一了,离开万俟城,外界未必就能有你的立足之地。”
解襄带着满心的失望和不解去了芳菲盛,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金妈妈说的也不错,灵回倒是能带她离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而芳菲盛的鸨母钰妈妈,某天在得知她在金妈妈处碰壁的事情之后,特意找过来对她冷嘲热讽,“她那种人,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你还真信了外面传她的那些鬼话?傻姑娘,怪不得你会沦落到风月场所!当初我与她共同掌管醉花荫时,说好了等时机成熟就离开,她竟然食言,还跟我说什么时机未到,要救所有人,呵,说得真好听啊,这么多年,只见她账面上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哗哗进,可那所谓的时机呢,这辈子啊我估计都看不到了。”
“我便这样在芳菲盛安定了下来,再后来,就遇见你们了,算计各位的事情,还请不要怪罪灵回,是我计划近日带阿砚离开,这个节点上不敢再让事情节外生枝,才出此愚策,只是想拖住你们几天,并无害人之心,我把灵回当成亲妹妹,还请各位善待她,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解襄必定万死不辞。”
离开前,灵回与她依依不舍地道别,亲昵地用鼻尖蹭她的脸。
远远地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远远地望着,影子被斜阳长长地拉到灵回的脚下。
这里没有别人,她是在等自己。
“你跟她说了什么。”
灵回翘着尾巴,目不斜视地越过楼落漪身旁,慢悠悠道:“哼,悄悄话,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