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缓慢而规律的木鱼声,秋望舒缓缓掀起眼皮。在看清楚匾额上的“法定寺”三个字后,她不禁自嘲道:“莫名其妙地,怎么到这儿了……
明明心里逃避着,一点都不愿回想起伏春山上的事。可这路不知道是怎么铺的,就算是漫无目的地乱晃,也能将自己送到这谁都渡不了的法定寺面前。
看来今日,自己当真是……倒霉到底了。
百般嫌弃地扭过了头,秋望舒握紧背后的剑袋,跨着大步便要离开这本来就叫自己不舒服的地方,结果还没走几步,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人,准确来说,是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别人的肩膀。
果然,一到这法定寺面前就没有好事。
天都黑了,路上明明没有几个人,这人还能撞上自己,那只能说明这人要不就是故意的,要不就是跟自己一样走路还想着别的事情。
好在这人很自觉,知道是自己把人给撞了,于是主动道:“对不住。”
听见这句道歉,秋望舒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正准备回一句:“没事”时,却又听见这人接着对自己说道:“但是……我想冒昧打扰一下。”
紧揪着剑袋,秋望舒迟缓地抬起头去,结果在看清这人的长相时,却半张开口,惊讶地呆站在原地。
这一身极艳的海棠红和有三四分相像的面容,叫她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远在中都的华南姐。可是仔细一看,也只是眉眼像,神态没有半点相似。
此时这红衣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与其说盯着她,不如说好像是在心里拿她什么人比对,直比对到她感觉浑身不自在时,才移开了视线问道:“你认识,秋臻么?”
“秋臻”二字一出,秋望舒的瞳仁骤然缩紧,浑身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连退两步,她攥起拳头来戒备地看着这红衣人。
……她是谁?怎么会认得娘?又为什么……会这么问?
心中警铃大作,秋望舒后退一步,警惕道:“不认识。”
“不认识?”
皱起了眉头,似乎秋望舒的否认让她十分疑惑似的,继续问道:“可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肩上背着的,不就是她的剑么?”
这人认得娘,还认得更星剑。
难道,是青临门回到中都后派来斩草除根的人!
刹那间,秋望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
拔腿的一瞬,秋望舒听到身后的人似乎细细叹了一声。可奇怪的是,她这一声听起来并不像居高临下的叹气,反倒像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困扰。
可是此时的场面已不容她再细想了,不过眨眼的一瞬间,这人便闪身追到了自己面前!
见无路可逃,秋望舒只能咬牙停步,用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系带,取下了背在背后的更星剑,准备在这人面前抵上个半刻。
可是显然,秋望舒低估了拿起更星剑所需要的力气和决心。随着一声闷响,布袋从手中脱出,“咣榔”一声重重砸到了地上。惊慌失措间,她听到身后红衣人叹了一口气,然后开了口,用一种无奈的口吻问道:“更星剑都拿不起来,还想往哪儿跑?”
听到“更星剑”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秋望舒呼吸一滞,顿时僵在原地。
看到秋望舒这般样子,红衣人心里便已经有了数。将更星剑捡起,重新放到秋望舒怀中。她在心中确定道,看来青临门那句“叛贼已除”,所言属实。
盯着面前才到自己肩膀的少女,红衣人好几次开口想问她秋臻“究竟埋骨何处”“是否死于李慕舸剑下”,可是最终还是把话咽下了,只留下一声满怀遗憾的嗟叹。
“看来,今年是等不到你娘了。”
说完,便盯着更星剑陷入了沉思。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话音一转,像是想通了什么事一样,将目光直直挪向了秋望舒,缓声道:“那她欠我的比剑,便由你来还吧。”
“什么……?”
不敢置信地转过了头,秋望舒半张开口,一时捉摸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不是青临门派来捉拿自己的人,却说要和秋臻比剑,那她究竟是个什么人?
惊疑未定中,秋望舒朝后踉跄了一步,踩进了被风卷了满堆的梧桐叶中。然而,就是这踩进枯叶中的脆响声,竟莫名点醒了满腹疑惑的秋望舒,叫她把眼前这人,与记忆中外出的母亲串了起来。
她想起,每逢夏末秋初,院里绿叶渐黄之际,秋臻都会外出将近半月,而此时,恰巧刚过立秋。
她说比剑,那难道秋臻每年立秋外出,便是为了赴她的约么?
而这人只为了每年的比剑之约,便愿意冒险赶来濮州,甚至是愿意……亲手教导连剑都提不起来的自己么?
红衣人完全不像临时起意的样子,她放下了抱起的手臂,踩过带着潮气的石板,走到秋望舒面前,郑重地说道:“我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学剑,等学好了,再替你娘来和我比比吧。”
她又再把话重复了一遍,可怎么说完,秋望舒却比方才愣得更厉害了。
皱眉思索了半天后,红衣人眨了眨眼,把原因归咎于自己还没报过家门,于是她弯下腰来,看着秋望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哦对,我姓素,名妙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