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从额角滴下,秋望舒的全身冷得如坠冰窖,可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失神般地重复着泊西老头的最后一句。
“将她的消息卖给青临门……”
秋望舒茫然地想,在伏春城的那个秋天来临前,知道秋臻踪迹的,是不是只有……素华南,素妙源和丁凌泉三个人?
而在秋臻死后……默默得利的,是不是也只有如今身居高位的丁凌泉。
被秋望舒面上的惶然所触动,万时遥的眼中终究透出了些许不忍。皱起了眉头来,万时遥一掌劈晕了不住挣扎的泊西老头,故作生硬地劝说道:“该问的都问到了,再听下去,不过也是折磨你自己。”
收回了目光,万时遥转过身,对几人下了逐客令:“今日,我也累了,各位姑娘请回吧。”
……
不知道怎么回的客栈,秋望舒关上了房门,没有理会身后所有关切的声音,木然地瘫坐在凳子上。
耳边不停重复着泊西老头那些愤愤不平的话,秋望舒心中思绪乱成了一团。
不可能
怎么能是丁凌泉呢……她想。
她有什么理由要出卖秋臻的消息?又有什么理由要秋臻的命?
李慕舸为的是《息缘剑法》,而她呢?她为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借青临门之力,登临紫云掌门之位么?
打了一个寒颤,秋望舒呼吸困难地攥住了胸口。
这一切只是泊西老头的一面之词,并无人证和实据……等她,等她向李慕舸那独女求证后,她才能确定所谓的真相。
可是,如果不是丁凌泉的话,又有谁能利用这白虹令,堵住言益灵的嘴呢?
她试图为丁凌泉找到开脱的理由,可是她想得越多,心中那让她全身发凉的脉络越发清晰。
她记得边城司的吴主事说过,丁凌泉早年下山时,曾在秦州大败水匪。如果她在那会儿遇到了被河水冲到岸边的言静川,那她……是不是就能在言静川最信任她的时候,杀了她,然后将言静川找到的饲魂草炼化。
最后,再戴上迷惑母亲的孔明锁,用言静川的身份,杀死了秋臻。
眼前乱哄哄的,一会儿当年榴花小院中,素华南作势要挠她时将她护在身后的小泉姐,一会儿又是在中都时,那个温柔又笃定地将自己唤作“阿望”的丁凌泉。
最后,是法定寺中,隔着满地鲜红望向自己的神秘人。
日暮的血红透过窗纸打在秋望舒身上,烧光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想撑着桌子坐起来,可是虚软的双手却猛然一滑,“叮铃桄榔”地碰翻了桌上的茶盏。
茶水染上了落日的血红,铺天盖地漫过秋望舒的手边,照出了一双迷惘失神的眼睛。
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中,秋望舒想到了母亲那句慎重的交代。
“此生不入中都。”
如果当年的神秘人当真是丁凌泉的话,那十年前,当她看到自己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在犹豫要不要赶尽杀绝……还是想着留她一命,等她走投无路来到中都时,再用最虚伪的语调安慰她,养大她,好让她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残阳烧灼着她的全身,胸腹间也骤然腾起一股恶心的闷痛,像嘲笑她的天真一般横冲直撞着。
尖锐嗡鸣中,耳边却不愿放过她似的一直重复着丁凌泉那句“若是还要回来,那我们在中都随时等你。”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扭曲,天旋地转般的晕眩也在这一瞬将她吞没,秋望舒再也克制不住呕吐的冲动,撕心裂肺地揪住了衣襟,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在她难堪地拉住桌腿时,她却听见了有人慌乱打开房门的声音。
似乎是担心到了极点,那脚步声不复往日的从容,急促而慌忙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她感觉到一只手攥着手帕,带着不再克制的心疼,小心翼翼地擦过她狼狈的脸庞。
没有制止也没有回应,秋望舒就这么出神地盯着地面,好半天了,才闷声问她:“我的令牌,是你拿走的么?”
没有听到回答,秋望舒木然地眨了眨眼,不带一丝波澜地解释道:“我想来想去,这一路上,能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拿走白虹令的,也只有你。”
摸不准她是不是要怪罪自己,易君笙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垂眸回道:“是”
“我只是希望,在你彻底知道真相之前,让这若木鸟不再阻拦你。”
闻言,秋望舒的眼中的情绪又沉下了一分。
果然,她在之前也察觉到了。
只有自己,口口声声说着恨,可心里却如此迟钝。
带着些自嘲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秋望舒艰涩地挤出一句:“多谢你。”
这三个字不是易君笙设想过的反应。
她想过秋望舒会怪自己自作主张,会对自己生出戒备之心,但没想过她的态度是这般捉摸不透的平静。
声音有些发紧,易君笙盯着秋望舒的反应,缓声问她:“你怪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