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疤痕扎进了秋望舒的眼底,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将手抬向那双疤痕遍布的手边。
在这些幻象里,秋望舒就仿佛一个并不存在的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甚至没有任何人听到她拔剑的声音。
可是这一次伸手后,面前的人却像察觉到她的存在一般转过了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秋望舒。
即便还带着些稚气的轮廓,可是那上翘的眼尾,明明就是秋望舒最熟记于心的弧度。
昏暗的光线折进那澄净的眼底,一阵战栗自脊背蔓延到头皮,秋望舒盯着那双眼睛,好似被惊雷劈中一般,脸色蓦然变得异常青白!
……她见过这双眼睛的!
她见过的!
十年前,伏春城,那雨声嘈杂的渡口边,她不是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么?
旧忆如电光朝她飞驰而来,即便多年未曾回看过伏春城的记忆,可是在这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秋望舒心底却突然想起了那个当年将她淋了个彻底的伏春城,想起了一间替她遮风挡雨的书肆,最后她想起的,是当年西市的吵嚷声中,那个举着糖画,焦急地跑向自己的身影。
原来,原来她们这么早便遇到了彼此。
心中的酸涩不住地乱晃,秋望舒紧紧地揪住了领口,企图压住喉间泛起的苦涩。
所以……易君笙才会在仁远村的糖画摊前,又一次给自己买了一模一样的糖画。
虎口的血滴还在往下落,可是拿着碎瓷片的人却只顾着定定看着秋望舒。
她见过许多或觊觎或阴鸷的眼睛,可是却独独没见过一双这样的眼睛。
她从没见过这张脸,可是剧烈起伏的情绪在告诉自己,她好像在替自己疼。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不用令人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为什么她不跟自己要那些人说“自己唯一有用”的东西?
“你也想要这个么?”
她很久没有主动开过口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伸出纤弱的手,指向地上打翻的金盏。
血色融入一片毫无波澜的暗色中,她也不管手上的伤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秋望舒。
这双眼睛不该是这样的,那里面该是一片夹杂着锋芒的笑意,而不是现在这样叫秋望舒心中钝痛的好奇。
吞下了喉中的,秋望舒艰涩地开口:“不……”
“我想带你走。”
“带我走?”
这句话似乎叫她十分想不通。
自她有记忆起,她便缩在这十步便可走完的院子里,她也一直以为外面的天地也不过这十步而已,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面前的人却说,要带她走。
为什么呢?
“不留在这里陪我么?”她疑惑地开口。
“不”
坚定地回绝了她,秋望舒伸出了手指,向她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我会带你去,属于你的地方。”
她不会被拘于这一方天地中,即使在自己并不知晓的过去里,她也遇到了悉心教导她的师君,拥有了属于她的惊丛剑,最后在惊澜台上以“涿光璧”之名,名动中都武林。
所以,无论这是什么样的幻境,自己都要带她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秋望舒即将碰到她的指尖时,耳边又突然响起了扰乱她思绪的嘈杂声。
分心的瞬间,那将她带来此处的白光再次出现,知道面前的场景很快又要消失,秋望舒急忙拉住了那双冰凉的双手。指尖结结实实地碰到了微凉的皮肤,秋望舒也迎上了一双写满惊诧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但秋望舒却从她紧张的双眼中看出了她的害怕……她在害怕自己的离开。
手心被攥得生疼,秋望舒想喊出面前人的名字,想告诉她“等着我,”可是无论怎么张口,喉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猛烈的白光剥夺了她指尖真实的触感,秋望舒清楚地感觉道握住她手心的力气渐渐消失,自己的周身再次被狂风给卷住。
急遽的狂风推搡着她朝前走,将她那留恋的脚步推离了原处。杂乱无章的动静如浪涌般袭来,眼前的场景再次飞速变换,风声变得含糊迷蒙,但秋望舒却在喧嚷声中捕捉到了一个令她惊讶的名字。
这一次,眼前的景象依旧混乱,甚至混乱到她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在后院的地步,可是秋望舒却清楚地听到从她身后传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云照雪,你当真想好了。你不惜与青临门为敌,也要带走一个……被你们山庄送来做我女儿药引的弃儿么?”
声音中带着令人作呕的威胁,而秋望舒也在这一瞬猜出了那是李慕舸的声音。
即便李慕舸早已死在了五年前灭门的火中,可秋望舒心中的恨意却还是在一瞬间掀起了汹涌的骇浪。
这十年间她心中最大的憾事有二,其一是没有在幼时将学剑坚持到底,其二就是,没有赶在青临门灭门前手刃李慕舸。
尤其是,现在她得知了易君笙身上的同心蛊,也是李慕舸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