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咔哒”一声, 约指竟然从中断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圆环内里殷红的血液。
将约指贴近树干的纹路, 易君笙看着从约指中落下的血色,眼中闪过了方才幻境中看到的记忆。
面上露出一丝恍惚,易君笙有些讽刺地想,方才她真是入了障,才会在幻境中看到秋望舒的影子。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想起过青临门那狭窄的东厢房了。可是这次,她不止看见了东厢房,还看见了逆光拉住自己的秋望舒。
可惜幻境最后, 她还是没有留在自己身边。
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易君笙重新扣好约指, 放下了手。
幻境中的“秋望舒”和本人也并没有什么两样,还是一样毫不吝啬地给了自己希望, 却又不给到底。
玉戒中的血滴顺着树叶的纹路一路流下去,流过繁复的枝叶,流过庞大的树干,最后落入了虬结交错的树根中。
血滴没入树根的纹路中,就仿佛滋润了枯树的甘霖一般,叫那干枯的树叶重拾生机一般向一旁伸展开来。
树叶露出了原本浓艳的底色,枝叶一寸寸舒展开,最后,露出了被枝叶纹路所掩盖的门锁。
将门锁转到了底,随着一声闷响,阵门缓缓地离开地面,露出了阵中的光景。
阵门渐渐抬到了眉上,一线柔光顺着肩膀爬上了易君笙的眼中,照出了阵中石台上那棵参天的双生树。
阵门外的冷风惊动了阵中一成不变的柔光,而那棵古树也仿佛等到了期盼已久的远客,抖落起满枝的红叶来。
在这与荒芜石洞格格不入的婆娑声中,易君笙低着头,缓步走进了阵门。
阵中央是几级石台,铺满石台的红叶蜿蜒而下,似有万千红蝶静伏于细流间。
拾起一片落到脚边的红叶,易君笙仰头开始打量起面前这棵双生古树。
天光直射而下,为树顶的红叶铺上了一层不似实景的金光。树干苍虬,支撑着满枝如蝶翼般的红叶。树根复杂交错,深深扎进石台之中。
她久久地凝望树根与石台相接的部分,那里,藏着她为何从吴州至此的原因。
在她驻足凝望间,阵门带着缓缓下落,而在石门与石壁相摩擦的声音中,易君笙却敏锐地听到了细微而突兀的脚步声。
回头间,一袭紫衣已闪身闯入阵中,而易君笙也顺着被吹开的帷帽看清了来人的面庞。
看清帷帽下那双绿眸时,易君笙眼中露出一分惊诧。但很快,那丝惊讶又转为了沉凝的冷意。
和其余几人不同,易君笙并没有询问来人的身份,那是因为她早在之前便已知晓此人的存在。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人来得这么快。
帷帽下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阿曼苏的目光也同样停在了那棵双生古树上。
落下的阵门激起一阵风,吹动了满树的红叶。而在一片被漏光捕捉到的烟尘中,阿曼苏似乎完全忽略了对面人的存在,就这样站在石台边,无言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刻,她面上的平静变为了全然的怀念,就好似多年之前,她曾坐在树下听过旷野吹来的,带着熟稔气息的风。
只可惜,这只是幻阵里吹来的风,风停了,阿曼苏也就重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身旁的易君笙。
而易君笙也在她无波的目光中,察觉到了隐约的敌意与锋芒。
她知道自己要来闯阵。
易君笙心中十分清楚,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心里怀揣着和自己同样的目的。
凝神盯着对面的阿曼苏,易君笙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冷,而阿曼苏身边的白虎也似有所感地弓起了背。
“呜——”
在白虎威胁的低呼声中,她安抚般地抚上了白虎的后颈。从耳后一直顺到背脊,阿曼苏紧盯着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衔蝉奴”
利齿尽露,白虎目中的凶光愈来愈盛。就在白虎的虎背弓到极点之时,阿曼苏弯下腰,不慌不忙地对白虎轻声道:“拦下她。”
“吼——!”
在这一声震耳的虎啸中,惊丛剑瞬间出鞘!银光落于右掌中,易君笙运转内力,使出全身内力将奔哮而来的白虎震开。
趁着白虎翻倒的瞬间,易君笙又提剑逼近阿曼苏身前!
眼看那注入内力的剑尖即将袭向自己的后心,阿曼苏转身吹响了怀中拿出的口弦。
口弦如叶片,却能吹动旷野的苍凉之声。在这缥缈的闷声中,易君笙似乎听见了鸿雁思归的长鸣,听见了被孩童碰响的驼铃,也听到了篝火旁少女的歌吟。
只是她却无心欣赏这口弦声,因为在弦音奏响的一瞬间,易君笙的脊梁骨便像有针刺一般,疼得骤然一颤!
钻入心底的刺痛和阴冷如附骨之疽一般,将她死死缠住,而血肉却又在皮肤下沸腾翻涌,阻断了她所有的气力。
这交替的冷热牵动了她全身的颤抖,易君笙浑身一软,差一点便握不住手中的惊丛剑。
余音仍在阵中回荡,阿曼苏没有一丝犹豫,放下口弦便向着双生树而去。
阿曼苏的脚步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而易君笙也顾不上那啃噬血肉般的刺痛,撑着银剑站起,毫不犹豫地朝阿曼苏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