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疆,若木树双生一体,是达姆族的神树。西疆荒凉,为求得上天庇佑,部族多把水和树奉为神灵,但是若木树却不同。”
“若木树被奉为神树,不单单是因为庇荫取水,而是因为若木树的树液确有奇效。”
迎着云照雪幽深的眸光,格桑乌的语气却十分的平静,就仿佛她在讲一个于自己无关的事情。
“这奇效便是,每过五十年,便会有一位服下树液的族人诞下一双双生姊妹。”
“双生姊妹白发异瞳,虽为双生,身上却流着不同的血。其中一人之血能使亡者复生,而另一人……她的血却是世间至毒。”
“只不过,即便同脉不同命,达姆神也并没有偏心其中任何一人。”
双眸微微一沉,格桑乌缓缓地讲出了问题的答案:“负有“生血”者,不具任何神力,而负有“毒血”者生来便是驱使神鬼和生者之才。”
同脉不同命……
胸间说不出为何有一股滞涩感,云照雪看着格桑乌,沉声问道:“所以,你便是那个身负“生血”之人。”
“不愧是云大侠,果然聪明过人。”
格桑乌自讽道:“我便是那除了献血外,于钰龙神教无任何用处的废人。”
岂料,格桑乌的话音刚落,云照雪便反驳道:“无用之人,又怎么费心守着她的族人?”
达姆族,神树……
她现在才清楚,云照雪那日出手杀了那白衣侍从的原因。
不是什么性情乖戾,阴晴不定,是因为他触及到了格桑乌最在意的事情——她的族人。
听了云照雪这句,格桑乌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我?”
哈哈笑了起来,格桑乌摇头道:“云大侠误会了,我自幼便被带来此处,又怎会与族人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因为我即便再无用,也不喜欢被侍从踩到头上罢了。”
她说得越多,云照雪的眉头蹙得越紧。即便如此,格桑乌也像是毫无觉察一般继续道:“你不是都看见我杀死那侍从了么,又怎会说得出这样的话?”
“难道说,是在这里待久了,近墨者黑了?”
无用之人……
胸中的滞涩感蹿上了喉间,云照雪不错眼地看着她,心中的思绪愈发杂乱。
她身上流着让呼延灼也为之忌惮的血,若是没被钰龙神教所害,她原本该是部族里最为人崇敬的神女和司祭。
她应该在那若木树下,自由自在地听着旷野吹来的风,可是如今却和白虎一样被豢养在这狭窄而偏僻的院中。
她甚至还不知道,明日她将要面对的事情。
即便红石崖遮住了大半月光,可是那垂顺的银发间却有清辉若隐若现。鼻息间的梅香愈发飘渺,云照雪心中也渐渐升起了一个念头。
天亮之时,我要带她走么?
眼底积聚起越来越多的情绪,云照雪向来有决断,可是今晚,她却头一次尝到了犹豫的滋味。
许多念头堆积在心口,可是最终,云照雪只是敛眸说出了一句。
“明日,便到了约定好该离开的时候了。”
格桑乌也仿佛从那悠远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她短暂地愣了一愣,很快,便上前一步,将云照雪求了多年的解药送到了她的手中。
“我虽是魔教妖女,但既然都收了云大侠的好处,我自然也不会食言。”
“云大侠要的东西,我已双手奉上。”
说到这句时,格桑乌顿了顿,过了好半天后,才用一种郑重的语气,看着云照雪说:“明日天亮时,云大侠便走吧。”
屋里没有点灯,她只能看清一双幽静的眼睛,却看不清云照雪眼中的情愫。
而在这样的带着些怅惘的昏暗中,格桑乌却在悄悄庆幸,幸好没有点灯。
这样,云照雪也同样看不清自己了。
天边的雾气渐薄,但是檐外浓重的青黑还没抹开,外间便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云照雪收拾好了自己,静静地站在门边。
她来时借用的教奴的衣服已整整齐齐地叠在榻上,除去这套衣服以外,整间屋子里都看不出有半点第二个人的痕迹。
或许是意识到她即将离开,衔蝉奴跳下床来,睁着一双炯炯有神地眼睛望着她。而内间里,格桑乌却一动不动地安睡着。
她向来不到午时不起,想来,对她来说今天和往日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衔蝉奴围着她打转,连尾巴都着急勾着她,看起来是很不舍的样子。
在这样的目光下,云照雪蹲下/身,第一次伸手摸了摸衔蝉奴的脑袋。
掌心的白毛有些硬,但不知是不是云照雪的错觉,她总觉得格桑乌平日里常常揉蹭的那一片却格外的柔软。
“我走了。”
松开了手,云照雪隔着内间的门帘,轻轻地留下了给格桑乌的告别。
在衔蝉奴不舍的挽留下,她还是迈步走到了门边。
门缝中吹来的风带走了云照雪指间的温热,云照雪呼出一口料峭寒气,沉默地打开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