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只听路时又说:“小的喜欢做饭,不是为了名利,只是为了吃饭的人吃了我做的东西,觉得喜欢、幸福而已。”
言外之意,你说的这些好处,我都不在乎。
哥追求的是精神满足。
栾胤阴沉着脸审视少年,想判断他说这些话是不是有别的含义,又或者是受人指使。
但或许路时的表情太无辜太真诚,连他也没能看出任何端倪。
“朕自然也是喜欢你的手艺,才会让你进宫。”栾胤厌烦地皱了皱眉。
他的耐心快耗尽了。
他堂堂一国之君,何时沦落到需要和一个贱民费这么多口舌?
若不是看这厨子尤其招栾宸喜欢,有意想要从他手中抢走,让他难堪,一个乡野村夫做菜再了得,又哪有资格进宫当御厨?
简直不识好歹!
路时仿佛察觉不到一点来自皇帝的怒意,神色自若道:“多谢陛下,不过王爷最先与我签下契约,他也算是小人的伯乐。小人得有契约精神。”
栾胤:“……契约……什么?”
路时好心解释:“就是一仆不事二主。忠诚,小人要对王爷忠诚。”
栾胤:“……”
“陛下如此贤明宽仁,想必陛下的人也对您特别忠诚!您定会体谅小人这番心意吧?”路时笑眯眯地给皇帝扣上一顶道德的高帽。
栾胤看着他默然少时,忽而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忠诚的仆人!老七,你是从哪儿得来这么一个宝贝?有趣,有趣得很!现在朕倒是对他更有兴趣了!”
路时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弄巧成拙了?
栾宸松开刚才一直攥紧的手,漠然回道:“皇兄谬赞了,这些话都是臣弟教给他的。”
路时:“?”
栾宸说:“臣弟一向小肚鸡肠,不喜欢旁人觊觎臣弟的东西,您是知道的。所以签下契约时,臣弟就曾警告过他,无论是谁看上他,都须得经过臣弟点头。否则就他一个不懂事的黄口小儿,哪敢拒绝您的垂青。”
三言两语,将路时择得干干净净,触怒龙颜的责任则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路时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把他咔嚓了,恨不得抓着七王爷领子说就算你是大反派也不该这么嚣张!
然而栾胤却如同根本没听出里头的名堂,和颜悦色道:“行了行了,朕也不过是说笑而已,哪能真对老七你做这种夺人所爱的事?下次有机会,再带你这小厨子来给朕下几回厨,便算饶了你了!”
栾宸面无表情:“谢主隆恩。”
一场从天而降的鸿门宴终于散席。
走的时候,八王爷经过候在门口的路时,怒气冲冲地狠瞪了他一眼。
接着是丞相袁朝忠,见到他笑得一脸和善,走上前似乎打算攀谈几句。
路时把头一缩,唯唯诺诺,装出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不敢说话”的模样,瞬间变成自闭i人。
袁朝忠:“……”
“丞相在这里做什么?也想来抢本王的厨子?”栾宸的声音阴恻恻响起。
袁朝忠回头,勉强笑道:“王爷说笑了,老夫只是想夸一夸这位小师傅。年纪不大,手艺出众,竟还如此有胆色,可是没有一处像厨子。”
栾宸居高临下看着他,“丞相,本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说起来,令公子昨日到本王院中闹事,又去皇兄面前嚼本王舌根,这两笔帐还没有算,丞相倒有闲心观察本王的厨子。”
袁朝忠脸色微变,含怒道:“王爷这是在威胁本相?”
“好心提醒罢了,”栾宸转身懒得看他。
“若有下次,本王便动手不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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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时跟在栾宸身后回了别院。
一踏进别院大门,他长长地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肩膀瞬间卸了力耷拉下去,嘟囔道:“天啊累死我了。”
应酬好累。
应酬领导累上加累。
栾宸脚步一顿,回身看他:“你……嗯?手怎么了?”
路时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臂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活像得了帕金森。
栾宸两步走到他面前,沉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
刚才还敢自作主张说什么“忠诚”,就不会找借口推到他身上?
“哦,不是,今天切菜切太多了,有点脱力。”路时不在意地说。
后厨送来的食材都是整块的,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端倪,路时没有留其他帮忙的人,老老实实一个人切完了一整桌菜。
然后手就这样了。
栾宸抬了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
袁朝忠也没说错,一点也不像厨子。
哪家的厨子会因为切菜太多,就把手切废了。
路时颤巍巍抬起右手,捏了捏自己左边的小臂。
栾宸看他翘起的兰花指,眉头蹙起:“怎么回事?”
少年白生生的小指和无名指上,各横亘着一道扎眼的刀口,因为在水里反复泡过,上面已经没什么血迹,只有泛白的皮肉往外翻起,渐渐变得红肿。
路时的手指不小心擦过衣服,瑟缩了一下,“拿刀的时候没留意……切错地方了。”
栾宸挑了挑眉:“右手拿刀,切了右手?”
路时:“……”
他有点恼羞成怒,手更抖了:“意外,是意外!他们厨房的刀太重了根本不好用!王爷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信我?来啊,我这就再切一次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