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其实是真的对吧?以往农小子都跟你站在一块,这次却早早地卷铺盖回家了,老头子我就猜是这样。凡事都有因有果,老头子知道,你若非出于无奈,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唉~~可是接下来你想怎么办?还要把那女娃娃推上皇位吗?”
“唉~老头子我就猜是这样!老夫不知为何,最近总是神计妙算!”
江后压下信纸,拿起笔,想要把那有碍观瞻的“计”字划掉,却在落笔时,犹豫了一阵,叹了口气,把笔搁下。继续读。
“老头子知道你这些年,为了江山(其实在老夫眼里也就是那点地皮)受了不少苦,李家人最擅长的就是翻脸不认人!所以老头子在能帮你的时候,就尽量帮衬着点,省着到了地底下,没法跟江太公交代!可是现在,老头子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头子写信就是为了提醒你一声,老夫已经死了,你快些准备,老夫的棺材可压不住人!你出来以后,可得厚葬老夫啊!老夫把一家老小都托付给你了,你要给靖汝找个好婆家,不要让她受气,这是你欠了她姑姑的!!!”
末了是一行落款:戚远剑驾鹤绝笔。
江后斟了一杯酒,捏在手里,缓缓踱出楼阁。
墨羽斗篷在风下翻抖,她只影孑然,仿佛要溶于眼前那横陈的夜。时间操纵的命运齿轮幽幽转动,无论一朝夕,或者一万年,生与死终有契合的那天。而她却被封于时间的轴心,不知何日才是归程。也许是征伐太久,心早已生出厌倦。
“该有个了断了!”她将酒洒在地上,祭奠逝去的故人,心中多少难言,一并还酹永存的江月。
……
这日,侍女扶了惠太妃早早起身,先去探望了病榻上的李戎泊,便又回到院里坐着。现在天气冷,她身子又不好,侍女为她裹了厚厚的大衣,仍然阻止不住她喉间压抑的轻咳。她望着院子里那棵木槿树,居然已长至碗口那么粗了。恍然间,故人已逝二十年,如今她已垂垂老矣,为了那人留下的一份执念,她留恋尘世到现在,任时间摧毁了自己的容颜,将来若到了地底下,不知还能否被他认出?
乌木乞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浑然未觉。他将一封信递到她手中。嗅到上面那草原独有的味道,她丝毫没有感受到来自故乡的温暖,有的只是长日累计的疲倦与厌烦。父族与夫族,一字之差,便是无休无止地争斗。
她艰难地拆开信封,读着兄弟充满虚情假意的信,目光渐渐沉了下去:“驰南要求尽快把长公主嫁过去,看来父王的身子已经不行了!”
“公主,当真不能再拖一拖吗?”
“不能!”
“可是戚远剑还在京里,他是长公主的曾外公,我们这么做,恐怕过不了他那一关!”
“所以,要悄悄的,不要让他知道,你去布置吧!”
“诺!”
她望着那人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远走,嘴上喃喃,不知在说着什么,又不知在同谁说。
……
第148章 公主远嫁(二)
月白无声。一条蜿蜒曲折的队伍, 正沿着荒凉的古道默默前行。空气中只余车轴在喑哑地吟唱。厚厚毛毡包裹的车厢里,一个女子安静地沉睡着,雪肤冰颜上缱绻着两簇微颤的睫毛。她绝想不到, 此时此刻,她已然披了嫁衣, 匆匆行驶在远离京城千里之遥的路上。
三天前, 一纸诏令让她彻底明白,李攸熔软禁她的真实意图。和亲。她本以为永远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噩梦,竟真实地发生。而且出自亲兄弟之手, 才真让人觉得寒心刺骨。对那人保留的最后一点情分,因为这一道诏令,消失殆尽。皇家薄情,绝情至斯,世上最荒唐可笑,悲凉可恨的事莫过于此了。
队伍越往北行进越冷。不知何时,马蹄下已经落了一地白雪。骑在马上的万书崎, 走在队伍地最前端,雪不断落在他头顶,肩上, 几乎要将他塑成一个雪人,他仿佛浑然未觉, 并未伸手拭去。因为去过晋国, 熟悉那里的路途, 他被任命为此次和亲的特使, 秘密护送长公主前往蒙古。
昏迷的人渐渐有了些意识。迷药的效力还未褪尽, 她躺在榻上,浑身酥软, 没有半分力气。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隙,扫了眼满目的耀红,她心里冷笑,瞥见一个陌生的宫女,正掀开帘子往外探看,她重新闭上眼睛,并未惊动她。
“万大人,还有多久才能到蒙古境内?”
“五日!”
短短两个字的回答,忽然像车轮在心上碾过。惊诧过后,苦涩一点一点渗入五脏六腑。竟然是他。亭中偶然相遇的翩翩身影,骤然跃入脑海,却被昏暗染上了一层荒凉的颜色。她蜷紧手指,全身透着疲乏,就着爱和恨的幻灭,又沉沉睡去。
归岛。
鲁韫绮像条蛇一样,眯缝着眼斜躺在沙发上,阳光顺着她笔直的长腿,游走到婉约的腰肢,她弯着嘴角,妩媚的面颊粉酡酡的,十分惬意的样子,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忽然,她鼻息间溢出两声轻吟,细长的手指开始揪扯怀中的抱枕,双腿紧紧地并拢在一起,脚趾头蜷紧,全身绷直,仿佛在忍受着某种痛苦,直到身子猛然一颤,她嘴里发出冗长的喟叹声,绷直的双腿才算放松下来。大概过去了一分钟,她忽然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感觉到某个地方的湿滑,头皮发麻地奔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