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就在李攸烨陷入两厢为难的时候,上官凝心灰意冷,正筹划着随老夫人一起远离京城是非之地。
与李攸烨真正诀别的时候,那些仇恨反倒真正淡了。将留书放在显眼位置,上官凝最后去御书房外看了眼正和大臣议事的李攸烨。室内雕饰辉煌,她端然坐在御座之上,与众人侃侃而谈,俨然一个恩威并施的君王。
一个君王是不会对任何人有私情的。
上官凝没有进去打扰,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城外黄沙漫漫。依稀记得当年上官家迁来京城时,天家钦赐的仪仗,华车顶盖,绵延数里,是何等的风光,如今物是人非,两台简陋的马车,托举着整个上官家的没落,往黄土飞扬中前行,亦或是埋没。
老夫人脸上并无悲喜,相反始终平静安详。上官凝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看淡一切,这一辈子老人家经历的血雨腥风最多,受到的伤害也最多,到头来反倒是最心平气和的那一个。
“真的决定走了吗?”最后老夫人不放心地问。
“恩。我怕我再留下去,只会更恨他们。”
“这样也好,暂时离开这块是非之地,换个环境静下心来想想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数月后。
当上官凝再次踏足这片皇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夏天,蝉声正盛的时候。
午间宫里空荡荡的,来接驾的宫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将她安顿妥当,独不见李攸烨身影。
她见自己所在的房间布置和离开前一模一样,竟一丝一毫都未改变,眼中早已蒙上水雾。
李攸烨仰躺在玉清湖畔凉亭里的摇塌上纳凉,摇椅吱吱悠悠摇晃着,前宫传来的动静丝毫没有动摇她继续乘凉的雅兴。
突然,覆在脸上的折扇突然被人拿开。
“皇嫂已经回来了,还要躲到几时?”
李攸烨不理,拽回扇子继续睡,“真没劲!”李攸玳讷讷道,瞥眼见凉亭那头上官凝正过来,忙拍拍她的肩,“这回是真来了,皇兄保重哈。”自己兴奋地溜之大吉。
再相见。
上官凝看着李攸烨对她置之不理,心中明白她在为她上次不辞而别恼恨。
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李攸烨不耐烦,她才开口道,“我们讲和吧。忘掉上一代的仇。”
李攸烨抛开扇子,愤怒而起,“你究竟想要什么?!”
上官凝眼睛瞬时红了,咬着唇听她发泄怒火,
“你不愿意依附单家,朕可以答应你,再想其他法子就是。你想为你父母叫屈,朕可以给他们恢复名誉,惩罚那些该惩罚的人。你留书出走是什么意思?朕有没有跟你说过,凡是离开朕的人,休想再回到朕身边!”
李攸烨负气而走。此后与她分宫而居,竟再未过来看她一眼。
终有一日。素茹闯宫含泪向她泣诉,“皇上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快死了。”
她所说非虚,上官凝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赶回宫来,想死前再见李攸烨一面。李攸烨本来就有些后悔对她说了那些狠话,只是自己撇不下脸面去求和,这番听到上官凝快死的消息,立时像被人泼了盆冷水,心都凉了。
李攸烨连夜返回尧华殿,悄悄来到床榻边,上官凝正侧身睡着。薄薄的黄色纱帐,将她消瘦的轮廓半遮,她睡得极不安稳,不时咳嗽,显是梦里也被病痛折磨。李攸烨移步床榻边,她忽然惊醒了,以为是素茹,便嘤嘤地要水喝。李攸烨连忙扶她起来,把水喂给她喝。上官凝并未察觉异样,直到解了渴,看见嘴边那条锦帕上面的双兔图案,这才抬头看到李攸烨。当即泪如雨下。
李攸烨知道她心里有很多委屈,她何尝不委屈,
“你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响地就走了,有什么气当面撒到朕身上,我不会不听你的。你不知道朕当时急坏了,就怕你出事。”
两人和好如初。李攸烨并不提她的病势,暗中派人寻访名医,快马送进京城。
情势不容乐观。有一晚,李攸烨从梦中醒来,发现上官凝正往她怀里钻,十分不安地样子,她伸手抚上她的脸,接触到满掌的冷汗,心里一惊,忙问她怎么了?
她踟蹰了一下,说,有些冷。李攸烨心里一沉,现在正是酷暑难当的时节,她怎么会感觉冷?没有追问,把被子给她盖严。见她在里面缩成一团,像个无助的小动物。李攸烨想了想便钻进被子里把她抱紧,忍着酷热问,“还冷不冷?”她摇了摇头,安心的偎在她身上,沉寂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梦到你掉到悬崖里,我怎么伸手都抓不到你。”
“你看清楚,我现在回来了。”
李攸烨心里十分内疚,明白她定是吓醒了。
“那你还会走吗。”
“不会。”
李攸烨觉得她之所以做恶梦,和白天精神的萎靡有关,便决心改变这一切。这日,她兴冲冲地叫她起来,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看似是去枕霞宫的路,却在半山处停下了。上官凝正奇怪着,李攸烨抱她下轿,一径朝山里走。直到看见那三面围石的药泉,上官凝才恍然大悟,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李攸烨笑着把她放下来,道,“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