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先是打量了我一眼,随后又莫测地看向小主人,似乎在猜测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估计实在气不过,便甩帕道,“哼,像她这种性子,也就我们天香阁能容的了她。你去别家问问,哪有跟妈妈这么作对的?大好的生意被她给推了,损失的银子不说,还把客人给我得罪了。要是旁人也就罢了,你可知道那客人是谁?那可是晋王膝下唯一的世子,京城里有名的小霸王。万一他记恨在心找上门来,我这天香阁还有活路吗?”
我沉默,这晋王世子我是知道的,在京城里素有恶名,小主人如果得罪了他,的确可能引来他的报复。小主人脸色惨白,一边咳嗽一边说,“我和李公子有言在先,这个月不接待其他客人,妈妈不是收了他的银子了吗?”
老鸨表情有些不自在,“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没多大本事,哪能跟晋王世子相比。”随后眼珠子一转,“好哇你,你敢跟外人合伙对付老娘,我看你是翅膀长硬了,想要飞出去了是不是?”
我忍无可忍,抛开她指向小主人的手指,“小白脸?你可知道他是谁?!”
“切,还能是谁?难道他还是天王老子不成?”
“哼,没错,他就是天王老子。你现在惹大祸了,我告诉你,你有眼不识泰山,等着后悔去吧!”
在我的恐吓声中老鸨神气稍微收敛了些,而小主人却支撑不住昏倒在我的怀里。我连忙把她抱回房间,派人叫大夫过来。遵照大夫的嘱咐,我为她清洗伤口。当我褪下她透血的衣裳,看到她后背上淤红一片,恨不得回头再抽老鸨几鞭子。然而我的目光却被那红痕下面的一条条蜈蚣般的筋络锁住,那是一些愈合后的旧伤疤,看起来年代很久远了,手抚上去,仿佛能感觉到当时皮肉开裂的痛苦。夜晚她又发起高烧来,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娘亲,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听着她无意识中泄露的对母亲的思念,鼻子酸涩异常。
天亮时,她仍未醒,房门却被人急促拍响。我起身开门,一个华衣锦服的年轻公子站在门外,玉冠粉面,剑眉紧蹙。见到我稍有意外,随后略一欠首,便挑目往里探寻,一脸焦急神色。我知道这便是容王了。
“她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当中。”
“可是姑娘给我送的信?”
我点点头,侧身让他进来。他快步往内阁走去。小主人正在床上昏睡,胳膊上的鞭伤被我故意展露于外,皮口开裂,淤红刺目。这位传说中十分懦弱的容王,十分动容地捧起她受伤的手,像是捧起一块极易碎的无价珍宝。小心翼翼地为她轻理鬓间散发。
就这样默默注视片刻,他忽然颤声问我,“是谁?是谁把她害成这样?!”
我直言道,“是谁公子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眉峰倒竖,“什么意思?”我道,“老鸨要她接待晋王世子,她不肯答应,说是和李公子有约在先。老鸨为了逼她就范,便命龟奴用鞭子打她。谁知道她会如此倔强,无论老鸨如何软硬兼施,她始终不肯曲意逢一下……”为了挑拨起他的愤怒,我添油加醋地复述了老板娘对他的轻蔑言语,待他脸色慢慢降至阴沉,我忽然注意到他腰上悬挂的那只精心绣制的紫燕香囊,随即心中笃定,不必再浪费口舌。
果然,他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拍案道,“晋王世子算什么东西,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我见目的达成,心中安心,面上却故作惊吓,道,“公子慎言,晋王世子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听说,这京城里的年轻公子,除了皇帝以外,就数这晋世子最有势力,所有皇亲国戚见着他都得绕道走呢!”
“哼,”他冷笑一声,“在我面前,他得爬着走。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他将小主人托付给我,随后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去。几天后,我听到晋王世子被投入大牢的消息,心里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第225章 拨云(三)
也许是知道晋王世子要在牢里多关几天, 我的心情一直很好。倒是老鸨,大概知道了容王的身份,这几天一直不胜其烦地缠着我, 要我在他面前替她美言几句。我记着小主人身上的伤,一直没有给她好脸色, 她倒也识趣的很, 见我不乐意也就不再提。我每日准时去为小主人换药。小主人伤得不轻,身边的丫头又多是毛躁的,上药的时候每每令她痛苦不堪, 而我因此身颠沛的缘故,恰是深谙此道,因而她醒来后对我不冷不热,倒是不曾拒绝我为她换药。这一天,我端着药具出门,正巧看到老鸨在小主人门前走来走去,几次想伸手都捞了回来, 想敲门又不敢。
我一笑,慢慢走过去,“今个太阳打哪边出来了, 方姨居然也起这么早?”
她看到我脸上立即像炸开了花似的,迈着可亲的小碎步朝我扑来, “向姑娘也起得好早。”
“恩~”
“咳, 向姑娘……”
我见她舔着笑脸又要张口, 心道她多半又要提说情的事儿, 立即抢先一步, 道,“唉, 这回我可真帮不了你,要说你还是找兰姑娘说去,在李公子那儿,我一万句顶不上她一句!”
“咳,不是,”她一反常态,堆着笑脸冲我摆手,随后招唤过婢女,将她托盘上的瓷碗端了起来,“这是我夜里专门熬得燕窝粥,花了我足足六个时辰呢,给我姑娘补身子,你看看,能不能替我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