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愁着,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些脚步声。听动静,是马房方向传来的。她伏下身,贴着瓦块往远处看,果然有些光亮。
这个点在马房,应该是在喂马。
正想着,有个黑影从马房出来,往院西边去。
不对啊,马夫是个胖大爷,这个怎么精瘦的?贼?不对,贼不会这么光明正大,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动作慢悠悠的。
黑影忽然停住了。
李香楹也一动不动,她隐隐觉得,那个男人在看自己。
定了几秒,黑影又动了,从她下方路过,旁若无人地拿了根叉子又往马房方向去。
李香楹愣住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趴在墙头上,他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反正都被发现了,干脆将计就计。
“欸。”
男人没听到似的,走自己的路。
“喂,站住。”
他这才停下,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片刻,李香楹说:“愣着干什么?过来接我。”
男人听话地走过来,站到墙边,仰头看着趾高气扬的女孩。
“接好了。”李香楹将腿放正,干脆地跳了下去。
男人稳稳接住,又稳稳放下。
话少劲大,李香楹对他很满意:“谢了。”
男人没回应,继续去干自己的活。
李香楹穿好鞋,跟他到马房,见男人拿着铲子利索地清理马粪,问:“没见过你,新来的?”
“嗯。”
借顶上小吊灯,才看清他的面孔,挺端正的一张脸,瞧着挺老实。她突发兴致,诓骗他说:“我是三小姐房里的丫鬟,贴身丫鬟。”
男人没说话。
“以后罩着你。”
男人认真做事,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你不会说话?”
男人清理完马粪,提着桶出去,见李香楹紧跟在后面,才问:“你为什么从上面下来?”
李香楹继续编:“小姐让我帮她给情郎送信。”
“那你早点回去,别被发现。”
李香楹觉得他还挺有趣,索性不困,便多逗弄一会儿:“你来多久了?”
“两天。”
“难怪没见过你。”她又跟着这小马夫回到马房,看他拿钢刷给马刮杂毛,手法还挺熟练,“你叫什么?”
“平殊。”
“哪个殊?”
平殊愣了一下,用手蘸水,在墙上写下他的名字。
“我叫迎迎。”
“嗯。”
李香楹到自己的马旁边,摸了摸它的鬃毛:“好好照顾,小姐的马很娇贵。”
“嗯。”
只会“嗯”,一点都不好聊,李香楹又觉得无趣,就往前院去了。
李香庭的画室亮着灯,想是人也回来了,她又脱下鞋,赤着脚进屋,悄声上阁楼去找他。
还是记忆里熏人的颜料和松节油味,她轻轻走过去,忽然猛地拍了李香庭肩膀一下。
把人吓得手一抖,画布上出现极不协调的一点。
“你要吓死我,大半夜的,干什么?”李香庭见她还是舞厅那身装扮,“你才回来?都几点了?”
“算了算了,画你的画吧。”李香楹转身要走,看到一张裸体画靠墙放着,又对李香庭说:“二哥,爸爸看到你这种画又要气得发疯。”
“那你得帮我瞒好了。”
“就不,”她趴到李香庭左肩上,“给我什么好处?”
李香庭自然不受她的威胁,也知道这只是玩笑话,但还是想迎合迎合妹妹:“你想要什么?”
李香楹伸出手:“给钱。”
李香庭用画笔打了下她的手心:“家里缺你钱用?”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快点,封口费。下次再吵架,我还能替你美言几句。”
“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们你老半夜偷溜出去。”
“你才不会,哥哥最理解我了。”李香楹搂住他的脖子,“下个月我要十八岁生日了,花钱的地方好多,请同学们吃饭,还得办个派对。”
“我房间床头柜子的第二层抽屉里,自己看着拿。”
李香楹用力亲了他的脸蛋一口:“好哥哥,我爱你。”
“走开,别影响我画画。”
“遵命,大画家。”
……
戚凤阳这段日子总跟着李香庭出去见世面,骤然从一个粗使丫鬟变成这般特殊待遇,难免惹得共事的妒忌。如今她还读书画画,完全没了个丫鬟样,更引不满。
一大早李香庭去学校了,今天有领导旁听,他便没带上戚凤阳。
戚凤阳把他的房间和画室都打扫一番,便偷暇看书。
忽然,吴妈带着三个人声势浩荡地闯了进来。
她赶紧放下书,恭恭敬敬地低头站着:“吴妈。”
另外三个,一个叫明珠,同吴妈一起服侍周月霖和李仁玉;一个在大厅打杂,叫小玉;还有个负责后花园事宜,叫小柔。
戚凤阳背脊一凉,从前就没少受她们欺负,眼下定没有好事。
吴妈眼神犀利地审视她,对身后的人说:“搜。”
于是,一群人开始翻箱倒柜。
戚凤阳不知所以,见来者不善,又不敢问,只能杵着,任她们乱来。
难道是因为自己跟少爷学画画的事?
还是家里丢了什么东西?
果然——
“找到了!”听声音是明珠。
戚凤阳看过去,只见明珠举起手,手里抓着一根金项链。她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自己的箱子里,还未张口解释,就被小玉和小柔从身后扣住。
吴妈怒不可遏:“难怪最近见你总是鬼鬼祟祟的,本以为你是老实本分的姑娘,也勤勤恳恳做事,没想到干出这些鼠窃狗偷之事。居然敢偷到夫人头上,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不是我!”戚凤阳赶紧解释,“我没有偷东西,我不知道那个怎么会在我这里,真的不是我拿的!”
说罢,一个巴掌响亮地甩了过去,明珠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吴妈,我看她就是表面看上去单纯,实际心机重着,不然也不会骗的少爷团团转。”
“住口,”吴妈也不宠着她这远方亲戚,厉声呵斥:“你这是内涵少爷愣头呆脑?被一个丫鬟戏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你闭嘴,”吴妈看向戚凤阳,对押解她的二人说:“带走。”
一众人等来到偏院的杂物房。
戚凤阳跪在地上,咬口此事与自己无关。长时间问不出个好歹,只能动点粗手,鸡毛毯子一下接一下,打得人蜷缩在地上。
可她仍矢口否认。
明珠提议:“吴妈,这种贼人就应该直接送警察局。”
“老爷要面子,最怕家丑,养的仆人成了贼,还是二少爷身边的,事情闹大,万一传出去,不好看。”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出了事她这个管事的难免受牵连,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东家知道,在自己这层解决最好。
明珠又道:“她那些书,说不定都是从少爷那顺的,应该再检查检查,是不是还偷了其他东西。”
戚凤阳虚弱地解释:“不是。”
小玉提议:“要不直接赶出府去,这种人继续留在这里,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龌龊事来,我那天看到她——”
“你在教我做事?”吴妈看向小玉。
小玉立马低下头:“不敢。”
“那就少说话。”吴妈见戚凤阳被打得浑身发抖,到底是二少爷的人,闹出人命就不好了,“先让她跪在这,不许给吃喝,等阿卉回来再审。
阿阳,你再好好想想,怎么交代此事。”
门被关上,屋里陷入黑暗。
戚凤阳不敢动弹,背后快被打烂一样,呼吸一下都疼到抽搐。她只能趴在地上,思考是谁诬陷自己。是明珠吗?还是小玉?小柔?
难道是阿卉?
不,不会是她。
晚上,戚凤阳发烧了,可能是在冰冷的地上躺得太久,冻着了,也可能是身后的伤口在如此脏乱的环境下感染了。皮肉和筋骨上的痛同时袭来,她有些意识不清,望向黑暗之中从门缝透过来的微弱的光,又想起那个温暖的太阳。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少爷,你在哪里。
……
李香庭和几位同事陪校领导以及教育部的主任吃饭去了,他并不喜欢这种应酬,也不擅长拍马屁,艰难地敬了几次酒,便一直沉默地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