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今日荆颜却在自己的住处方圆五里都落下了一层结界, 禁止他人进入。一般在自己闭关修炼或需要静思一些问题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做,就连荆雨烟都不会去打扰。
水光粼粼,阳光照耀在河流上, 好似要把清澈的河水照成金色的河流。微风徐徐, 带来无忧花的香味, 就连空气都是宁静的, 这是荆颜喜欢的神界。
这是神界。
荆颜的目光落在河水中,眼神一瞬不瞬地, 好似在犹豫什么,又好似在沉思着什么。看着河水温柔地冲刷着小石子,把小石子磨得光滑无比, 就好像时光把所有历史都磨平, 再也见不到其原来的棱角。
真的是这样么?
历史,也是能被掩埋,磨平的么?
荆颜踏前一步, 河水打在她的凤凰长靴上, 却丝毫没有沾湿, 有一股灵力包裹着长靴,水火不侵。
她缓缓走入河中,任由水浸过的膝盖,腰际,她才停下来。这条河水的温度很凉,刺骨的凉,让荆颜愈发的清醒。她随即没入水中,沉入河底,用上隔水术,在河底缓慢地走着。
河底都是细沙,每一步都软绵绵的,荆颜总觉得走得不踏实,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到处搜寻,就怕自己错过任何一处,又怕自己真的看到了什么。
这条河不深,抬头依旧能看到浅浅渗入河中的阳光,也微微照亮着河底的幽暗。海底都是金黄色的细沙,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荆颜沿着河底走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看见楚离歌说的英灵碑。
荆颜却不敢放松,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丝魔气在自己的脚底萦绕,虽然十分微弱,可她还是感觉到了。自进入了重华神君布置的山洞之后,魔族的血和气息犹如利刃一样狠狠地戳进自己的身体里,怎么都忘不了,现在就算是再微弱的气息,她都能感觉到。
她走着走着,忽而停下,只因在这里,自己脚底下的魔气是最浓郁的,就像怀着千年执念的幽魂一样抓住了自己的脚。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细沙,踌躇了几番,还是蹲了下去,用灵力一点点把细沙拨开。荆颜越挖越深,待到她看到被细沙冲刷得泛黄的骸骨之后,她才停了下来。
细沙随着河水在荆颜身边萦绕着,而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副骸骨,还有骸骨紧贴着的石碑。
即便还看不出全貌,可荆颜直觉那具骸骨是抱着石碑而亡的。当时的战争是如何惨烈,魔族又是如何不屈,势要守护先祖的尊严?
荆颜伸手想要触碰那副骸骨,可才一触碰到,那具骸骨就化作了粉末,犹如散去的执念,与河水融为了一体。这个时候,荆颜才把石碑看清楚,上面刻着魔族独有的祭奠咒文和赞颂的语句,然后便是一个又一个荆颜知道的或不知道的名字。
这是英灵碑,是魔族的英灵碑。
荆颜的脚软了软,不禁后退了几步,然后逃也似的往上游去。荆颜探出河面,几缕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却怎么都驱赶不了她身上的寒意。
她走到岸边,身上没有一处被浸湿,却觉得浑身都有刺骨的寒意。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又再一次坐在大厅中,陷入一片死寂。
九霄,当真曾经是魔族居住之地,神魔大战,竟是神族抢夺九霄之战么?
历史被篡写,魔族被驱逐,甚至当年神魔大战还可能存在着出尔反尔和阴谋之说。
这样的神族,又如何自称正义?
曾经的荆梵歌是一团光,荆颜曾认为她是神族的表率,正直潇洒,光明磊落。就算是现在,在心里深处的某个地方,荆颜仍然觉得,没有人能够与曾经的荆梵歌的相比。
她认为神族,应当如荆梵歌那般,可现实告诉她,神族的手段可以比任何人都龌龊肮脏。
荆颜此时的心不是乱的,而是死寂的,就好似团团火焰都被熄灭了一样,只剩一片余烬。
结界已经被打开,荆颜又能听见外边吹来的风声,甚至能听见不远处族人的欢声笑语,这令她愈发难受。
楚离歌曾经在神禁界问过她,九霄是否也像这般鸟语花香,翠绿环山。
原来,她在问自己的故乡。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故乡是什么样子的。
这让魔族如何不痛恨神族?
荆颜长舒一口气,她沉寂地失焦地看着前方,心里想着,可她会把这件事说出来么?
不会。
荆颜觉得自己是自私的,她身为神族,即便知道有些事情超出了她的道德底线,可她还是偏心神族的。
她仍然要守护神族,坚守神族的规矩,她相信神族还是有良善之人,还是有值得她守护的东西的。比如神凰一族,她生于神凰一族,荆雨烟养她教她,对她恩重如山,这份恩情也是她偏心神族的理由。
她好像慢慢明白了,族群利益大于对错的时候,即便内心万般煎熬,可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她忽然忍不住想嘲笑自己。
其实自己坚守的对错,坚守的规矩,坚持的原则,也是能够轻易被打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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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歌回来之后便闭关疗伤,期间她梦见了很多事情,而且大部分都是关于胡霜飞的。
她与胡霜飞同游,亲吻,同床共寝,有好多与她一起的回忆,这让楚离歌十分不适。
每每从梦境醒来,她都觉得五内翻腾,一股恨意与愤恨莫名地蔓延自己全身,就像在自己身上种上的诅咒一样。若这些真的是自己的回忆,楚离歌真想把自己杀了,她是不会爱上胡霜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