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筷子伸进砂锅中搅了搅,捞起一片薄如纸张的五花肉,放入铜锅左侧的白瓷碗中。
“吃吃吃,别跟我客气,”坐在铜炉右侧的一名灰衣老者缩回筷子,洒然道,“我虽然不如你谢大人那般富可敌国,但一顿火锅还是请得起的。”
坐在铜炉左侧的另一名紫衣老者轻哼一声,瞧了瞧碗里的那片五花肉,一脸嫌弃道,“什么东西都往锅里放,简直就跟叫花子的大杂烩一样,吃得出来什么滋味!”
灰衣老者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道,“谢大人有所不知,此乃火锅,在巴蜀之地可谓相当流行,红汤滚滚,食材浮沉,犹如世人之一生,酸甜苦辣,皆在其中!尝尝,你一定会爱上这口的!”
紫衣老者却依旧没有拿起筷子,冷哼一声,斜眼看向灰衣老者道,“魏长更,你有事说事,别跟我来这一套,咱们在朝堂上斗了大半辈子,你屁股一撅,老夫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站在屋内墙边的双方仆从竟是都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而后又冷着脸,各自恶狠狠地瞪向对方。
魏长更放下酒杯,挥手斥退自己的仆从,正正地盯着紫衣老者,淡淡道,“谢忠,你这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别人能请你吃吃喝喝,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了味道,一定得要有什么事情吗?难道就不能是我单纯地与你分享美食?”
谢忠对自己的仆从也使了一个眼色,令其退下,直视着魏长更的眼睛,冷笑道,“你就不要侮辱单纯这两个字了,这朝堂上下所有官员加在一起,都没有你的花花肠子多……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魏长更轻叹道,“世间真是充满了误解啊……我真的就是只想和你吃一顿火锅,毕竟咱俩共事这么多年,凑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却是寥寥数几。”
谢忠狐疑地看了魏长更一眼,皱眉道,“真只是吃饭?”
魏长更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当然了!”
谢忠有些意外地噢了一声,这才拿起筷子,缓缓夹起碗里的五花肉,在醋碟里蘸了蘸,喂进口中,嚼了几下,双眼一亮,赞叹道,“确实不错!这醋也讲究,是禾香坊的陈年老醋吧!”
“谢大人果然识货!这醋的确是禾香坊在天启三年酿造的,如今已有七个年头,正是醋香浓醇的好时候!”
“天启三年的?哟,那可不便宜,坑了你不少钱吧!”
“不妨事不妨事,只要你谢大人吃得高兴,区区一点银子算什么。”
“魏大人这口气真是今非昔比啊……听说,我是听说啊,听说魏大人之前在白马关收获不小,寻得整整一屋子的黄金,都说你偷偷给自己也留了点私房钱……”
“污蔑!这绝对是污蔑!老夫奉旨搜寻被白马军李校尉等人贪墨的军饷,所得早已尽数上交,怎会给自己留下什么私房钱!哪个王八蛋嚼的舌根子,老夫回头定要参他一本!”
谢忠摸摸鼻子道,“都说是听说了,道听途说嘛,魏大人不必动气……对了,我还听说魏大人建议圣上用这批军饷成立一个什么皇家钱庄?”
“是有这么个事情,”魏长更捏起筷子,悠悠地在铜锅里搅着,慢条斯理道,“现在民间借贷太过混乱,利息也很高,以前是九进十三出,如今已经演变成七进十三出,搞得民不聊生啊……对咯,谢大人,我也听说了一件事情,有人说京都最大钱庄背后的老板是你,是真的吗?”
“假的!”谢忠囫囵吞下嘴里的肉,呵呵笑道,“我一年到头就那么点俸银,哪开得起钱庄啊!”
“真不是?”
“真不是!我以你的人品担保,绝对不是!”
“那还真是遗憾啊,我还想着让皇家钱庄和那招商钱庄合作一把,看来只能作罢了!”
谢忠立马放下筷子,急声道,“别啊,该合作还是要合作的,我虽然不是招商钱庄的老板,但认识他们管事的人,可以帮你引荐引荐,大家共同富裕嘛!”
魏长更意味深长地笑道,“谢大人果然交游广阔啊!能合作当然是最好的,那便有劳谢大人多帮帮忙了!”
“小意思,魏大人不必客气,”谢忠瞄了一眼魏长更的酒杯,随即拿起酒壶,满脸堆笑地帮魏长更满上,豪爽道,“先喝完这壶,待会我让人把这醉仙居埋了八十年的花雕挖出来,咱哥俩今日不醉不归。”
“太破费了吧,”魏长更摆摆手道,“八十年的花雕就不必了,待会谢大人帮忙去柜台把这顿饭钱结一下就行。”
谢忠呆呆一愣,“不是你请我吃饭吗?”
魏长更点点头道,“对啊,我请客,你买单嘛!”
谢忠眼角抽搐一下,扫了一眼桌上的鲍鱼龙虾,面色有些不自然道,“是这么个意思啊……我说今天魏大人怎么如此阔绰,原来是不花自家银钱……”
魏长更从锅里捞起一只龙虾,放进谢忠的碗里,微微笑道,“你就说你吃不吃吧?若是不想吃,趁着还有许多东西没有下锅,我可以换个人请!”
“吃!”谢忠立马拿起龙虾,双手被烫了一下,又快速重新放回碗里,搓着红红的手指道,“有些烫手啊!”
“是你太心急了……”魏长更又从锅里捞起一只更大的龙虾放进自己碗里,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一边剥着虾壳,一边漫不经心道,“谢大人,我还听人说了一件事情,招商钱庄为长公主筹办的那个什么神捕大赛赞助了一箱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