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踱步来到申小甲身前,细细翻看了一遍本子上描绘的董三尸体详情,又揭开瓷瓶盖子,轻轻嗅了嗅,再以双手遮盖瓶口,眯着眼睛瞧了瞧指缝下的绿色黏液,轻叹道,“它确实不应该出现在大鸣湖,老夫曾有幸在东海瞧见过这种奇物,肢体十分柔软,可一旦被其缠上,也是极为头痛。”
右相谢忠也凑了过来,翻了个白眼道,“你俩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
高坐在大殿之上的庆帝早就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先是忍受臣子们各怀鬼胎的装穷,现在还要欣赏堂堂大庆右相的扮蠢,实在腻味得很,双手一拍大腿,缓缓起身,冷冷开口道,“行了,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搁这演什么孤陋寡闻!不就是一只水母吗,也至于这般大惊小怪!那只水母是朕让人从大洋彼岸运回的,自永定七年便养在了大鸣湖底,作为元白的玩伴而已……”
“另外呐,湖底的金银珠宝也是朕赐给元白的陪葬之物,你们趁早熄了那些不该有的盘算吧!让朕知道谁动了什么歪脑筋,伸手剁手,伸脚剁脚!君无戏言!”
说完这句,庆帝侧目看向申小甲,语气森冷道,“血衣侯,你在探查大鸣湖时,应该没有乱动手脚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君不厌诈
一颗冷汗顺着后背滚落,滑出一条歪歪扭扭的水迹。
“绝对没有!”申小甲没有一丝丝迟疑,当即躬着身子,满脸诚恳地答道,“臣向来视金钱如粪土,怎么可能伸手去沾染那黄白俗物呢!”
庆帝狐疑道,“可为什么朕听说你昨日很晚才回到城中呢?”
“京都风光无限秀丽,臣一时沉醉其间,流连忘返……”
“有人看到你进城时还抱着一个木箱子。”
“里面都是些我给老家朋友们准备的土特产,不值钱。”
“都有哪些土特产,说来听听,或许朕还能帮你查漏补缺。”
申小甲吞吞吐吐地答道,“没什么可说的,真的不值一提。”
庆帝微微抬了一下眉毛,淡淡道,“这般推三阻四……该不会是你胡诌的吧?”
“当然不是!”申小甲咽了咽口水,立马解释道,“其实里面就是些鱼虾蟹贝,还有两只叫花鸡,所以外表脏兮兮的,满是泥土,给打扫京都街道的大娘们添了不少麻烦,实在难以启齿……”
“那么小的一个箱子,装不了太多吧,若真是鱼虾蟹贝和叫花鸡,顶多也就是三十来斤的样子,”庆帝转头望向旁边的那名小太监,漠然问道,“锦衣卫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名小太监速即躬身低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副指挥使说,血衣侯自大鸣湖北侧迂回而行,回到京都之时,已经日落西山,总共用时超过一个时辰,走得非常缓慢,而且非常辛苦!”
申小甲干咳两声,微笑着解释道,“我最近身体确实有些不利索,步行回城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也是一种恢复锻炼……”
那名小太监依然没有直起身子,仿佛没有听见申小甲的话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锦衣卫小旗官们检查过侯爷回城时的脚印,特别的深……据估算,体重至少应当在二百五十斤左右!然而,在月城府衙官吏籍册上,血衣侯的体重乃是一百二十六斤!考虑到近些日子血衣侯的生活饮食越来越好,锦衣卫们推算了一个可能准确的新数据,大概一百四十斤上下,但也和脚印对应的二百五十斤相差甚大!”
庆帝右手扶着腰部,面色平静道,“长胖了的血衣侯加上那一箱鱼虾蟹贝的话,差不多有一百七十斤?”
小太监点了点头,一脸谄媚道,“陛下圣明无双,算计得十分准确!这个结果也与实际情况相悖,所以锦衣卫猜测……那个箱子里装着特别重的东西,按照相应的体积推算,大抵可能是黄金!”
庆帝右眉轻轻一扬,故作惊讶地问道,“一箱子的黄金?”
小太监低声答道,“锦衣卫们做过验证,让一名体重与血衣侯相差无几的青年,用同等大小的箱子,装上一百斤黄金,在泥地上踩出的脚印,与血衣侯昨日在城外泥田里留下的脚印深浅完全一致!”
群臣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申小甲竟是从大鸣湖带走了一百斤黄金,如此巨贪方才居然说出视金钱为粪土这种话,简直是厚颜无耻至极!
吏部尚书黑着脸,正准备说些什么,一抬眼却看见列在自己前方的左相和右相都闷不作声,于是又将到了嗓子眼的话咽回去,料定事情必然不会如此像表面这般简单。
兵部尚书的长髯在秋风里荡着,双眼微眯,似乎睡着了。站在其身后的兵部侍郎也紧紧闭着嘴巴,低垂着脑袋,仿佛刚才最初那声“一百斤黄金”的惊叹不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
军方此时沉默是合乎情理的,一方面先前兵部尚书已然力挺了申小甲,此时如若再下脚猛踩,那便是反复小人了,与军方的作风完全不符。另一方面,申小甲也曾做过将军,算是半个军人,一百斤落入申小甲这样的自己人手中,总好过被那些阴险狡诈的文官们独吞。
礼部的老尚书左右横扫一眼,瞧见吏部和兵部都没有人出面说话,暗自揣摩一二,也闭上了嘴巴。
等了半晌也没有大臣出言训斥申小甲,庆帝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盯着申小甲说道,“说说吧,你是用那只手打捞的那些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