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姨就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书房并不是她能踏足的地方,她只负责小少爷的衣食起居。
辛染有些紧张地提着小熊毛茸茸的胳膊,小熊被提溜地歪了身子。
他一个人走进书房,好奇地转着脑袋,一眼就看到了一直通到屋顶的书架。
毛茸茸的拖鞋踩在红黄的木板上,发出踢踏的声响。
听到踢踏的拖拉声,坐在红木桌后的老头,一下子摁灭了手中的雪茄。
他从皮椅上起身,推开了身后的窗户,人则是站在窗边散着味道。
辛染歪头,最先看到的反而不是自己那位老爹,而是站在红木桌前,低下了头的霍南洲。
对方的眼底还是压着郁色,只是没有第一次碰到时那么唬人。
窗边的老头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向辛染招了下手。
辛染马上收回看霍南洲的眼神,啪嗒啪嗒地踩着拖鞋往自己的老父亲那边走去。
被他提着胳膊的小熊,在他的小跑中,毛茸茸的身子一晃一晃的。
“爸……叭……”从他的嘴里艰难地吐出含糊的称呼,他一上去就抱住了老父亲的啤酒肚,仰起脸看着自己背靠的这座大山。
如果他的年龄再小点,他一定用实际行动奉行抱自己老爹大腿的行为。
有些花白的头发,显示面前人是老来得子,这位如今商界的教父,面相凶狠不好惹,第一眼便是难以近人。
明明待辛染时是真心疼爱,但眉眼狠厉的气质早已经年累月地刻入骨子里。
黑色的胡须下嘴角一直是下垂着的,看着比第一眼的霍南洲不好惹多了,现在的霍南洲跟他老爹比都不在一个级别上。
辛染安心地拍了拍自己老父亲的啤酒肚,这厚胖的肚子他两只手都搂不过来。
做完这顽皮的动作,他仰起脸,冲大靠山老爹甜甜地笑了,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这周有没有乖?”
老父亲说话的声音是沙哑的烟嗓,说起话来都似乎能冒出烟来,像破了风的箱子。
辛染发现自己还不会说‘有’这个词,只好将自己手里的泰迪小熊举起来,两只手卡在小熊的胳膊下,给自己的老父亲看。
表示他和小熊一样乖。
短粗的手指掐了掐辛染水嫩嫩的脸蛋,指腹因为常年抽烟已经泛黄,还残留着刚刚未抽完的烟草味。
“乖宝宝,”
像沙子般粗糙的声音响起,夸赞的话语在又沙又哑的声音下,听起来跟‘做掉’那种狠话一样。
辛染真的很想让他少吸点烟,可惜自己说不了这么复杂又长的句子。
不过他现在的身高正好能抱住老爹又厚又胖的腰身,软乎乎的脸蛋趴在上面,偷偷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养兄。
对方就跟外面的辛家保镖一样,杵在那也不说话,跟辛父不是养子养父的关系,他没资格进辛家的户口,他们更像上下级的从属关系。
老父亲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他握着辛染的两只手,将他胖胖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拿下来,然后整个人蹲下来,跟辛染平视,
“宝宝先去玩,我跟小霍还有事谈。”
脸上已有皱纹的老父亲,抬起戴了旧戒指的手,轻轻放在辛染脑后摸了摸,然后怜爱地在自己这个傻孩子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辛染是他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妻子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戴了旧戒指的手移到辛染的后背,轻轻推了下,示意辛染先出去。
拖鞋的踢踏声再次响起,辛染提着呆呆的小熊又从原路返回了,小熊黑纽扣做的眼睛,朝向书房里的两个人,随着小主人的跑动,身子一摆一摆地甩起来。
厚重的书房大门再次被仆人阖上,发出沉闷地声响。
老人坐回到皮制的椅子上,他下凹的眼眶,背对着窗户的光,显出黑魆魆的阴影。
“霍南洲,”
烟嗓沉沉地响起,带着一定的份量和不怒自威的气场。
“成群的鬣狗可以撕碎落单的狮子。”
老人提醒着他。
低头站在那的人眼神动了动,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他已经查看过。
他做事没能改掉年轻人的傲气,现在分公司里的几只鬣狗已经成群结队地谋划,要从背地里下手把他现有的部分权,夺走。
他刚接手公司的部分事务没多久,锋芒太过,招惹了红眼病。
“是。”一直低头的人,一点就通,明白了这个弥足珍贵的提醒,他慢慢抬起眼,望向坐在那的整个公司背后的掌权者。
年轻人的眼里带着狠劲,而年迈的老雄狮用那双凹陷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看了眼,尚还不能构成威胁,便移开了。
“你是个上进的孩子,”
老人重新点起了雪茄,粗厚的雪茄夹在他粗短有力的手指间,冒出大量的烟雾,模糊了老人的面孔,那张摸爬打滚半辈子的脸,神情不明。
“爬得越高身边的人就越险恶。”
砂砾般粗糙的烟嗓,钝钝地响起,意味不明却又意有所指,像是感慨又像是点拨。
他精挑细选收养的这个孩子,聪慧、心狠,马上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