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代为抚养。”
站在墓碑前的孩子,敛下了锋利的眉梢,一言不发,他的袖口还蹭上了一点血迹。
周遭站着一群黑压压的送葬者,他们有的西装革履不动声色,有的脸上带着结痂的疤痕,还有背过手站立的保镖,但无一例外,在身旁这位中年人说话的时候,都恭敬地低下头。
梁寻的父亲是辛父忠诚的手下,为护商业机密而遭人杀害。
参加葬礼的都是在辛家手下卖命的,辛父宣布收养梁寻,一方面是稳人心,另一方面也在为他自己的孩子铺后路。
辛父眉宇间有极深的皱纹,显出久处上位者的威严,在表完态后,他就将按在梁寻头上的手收了回去,转头吩咐身后的保镖,
“梁寻以后就入住老宅。”
他摆出了重视的样子,直接在众人面前给了这孩子能进老宅的身份。
自那位离开后,这倒是第一位能进老宅的人,一些因为辛家后继无人而生了二心的人,此时不免收了些心思,高看了几分辛父身边的梁寻。
17岁的少年,毫不畏惧面前或打量或揣测的目光,那一双眼漆黑得像黑夜,仿佛没有聚焦地望着冰冷的墓碑。
他的衣领有些松垮,可却有着瘦削而笔直的脊骨,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从骨子里带了一股狠劲。
辛父向来会看人,知道梁寻跟那畜生一样都是可造之材。只是那白眼狼喜阴,狠劲藏得好;梁寻是明晃晃的,不怕你知道。
辛父清楚,霍南洲一定会回来,他必须在小染身边安置条会咬人的狗,以防万一。
因为公司事务繁忙,辛父提前离开了葬礼,墓园前停靠的黑色车内,辛家主弹了弹手里的雪茄,
“告诉管家,老梁是我的得力干将,以后,梁寻也会是小染最忠诚的狗。”
司机开车离开了墓园,从车窗飞出的灰烬,跟那些话一起散开,
做父亲的怎能不为子女谋划好一切,他得为自己那可怜可爱的小孩把路都铺好。
他在时,他的孩子受尽宠爱,在他作古之后,也还要有人为他的孩子卖命。
*
等墓园送葬的人都走了,保镖侯在一边等着梁寻上车,准备将他送到老宅。
墓碑前的少年已经站在那很久了,直到被几声催促的的狗叫声呼唤,他才从墓前离开。
将绑在树干上的狗绳解下来,家里仅剩的两条生命:他和狗。
梁寻想起自己将这只掉进下水道的金毛,捡回家的时候,他那常年不在家的老爸,一脚踹在他膝盖,骂他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
他被揍得跪到了地上,缓了好久才起来。老梁总是一言不合就用暴力修理他,但他并不服管教,自从他长大后,老梁就再打不过他了。
他的手圈住金毛的脖子,将狗塞进停靠已久的辛家的车里,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在发动前,透过车窗,他看着灰蒙蒙一片的墓园,灰色从空中渡到他的眼中,他就这么盯向阴沉的天:萧瑟,颓败,不断地有生命在这种天逝去。
车驶离了墓地,一路驶向未知的世界……
梁寻想起那个权势滔天的老头,他清楚自己不过是辛家小少爷的玩伴,以后必须跟老梁一样给辛家卖命。
浓密的眉毛叛逆地上扬,透着股不服气,显然是很不屑那位辛家的傻子。
车停在了华丽的宅邸门口,金色的大门边站着的全是大块头的保镖,
从车里出来的人,有着桀骜的眉眼,眉毛压低下来,显出一股低气压,他的嘴唇绷紧,跟这个华丽的宅子格格不入,也跟那些道貌岸然的富商贵族们不一样。
老管家已经侯在门口,恭恭敬敬向他鞠了一躬,在扫到梁寻身上戴的另类装饰时,不禁顿了下。
这位新来的梁少爷的耳骨处戴了两枚银色圆环,张扬出出骨子里的叛逆不羁。
老管家嘴角不变,领着他进去,还在为他介绍着各处,“这附近栽了不少花和树,这片草坪可以遛狗。”
草坪上还栽了不少高大的水杉、金桂、桃柳……
不远处还有棵葱郁的绿榕树,树下一群的仆人伸手,向上急呼的样子跟祈福的宗教仪式一般。
梁寻单手插兜地立在一旁,挑着浓密的眉毛,嗤笑了一声,显然觉得这画面非常可笑。
巨大的乔木,深绿色的叶面富于光泽,从树枝间隐隐约约露出白色的小腿。
在饱满的绿叶从中,两条笔直的腿,晃荡着,粗粝的树干磨红了小腿肚。
梁寻仰起脸时,有着瘦削的下颌线。
那张桀骜叛逆的脸,微微一愣,看到树间的膝盖和脚踝都透着粉色。白皙的腿,就这么晃着,恍若摇摇欲坠。
一只褐色的毛绒玩偶从树上掉了下来,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
熊玩偶柔软的卷毛,黑色纽扣的两只眼睛,呆呆愣愣地歪着脖子,瞅他。
马上,传出树叶被拨开的沙沙声,再次引得他仰头。
春夏之交的灼热太阳,令他眯起了眼。
树上的人皮肤很软很白,有着被水洗过般透亮的瞳孔,上翘的眼尾让本来清纯的感觉带了股娇媚,像枝头带露的春晓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