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发的青年笑了一下,无数的影子仿佛粘稠的黑水一样漫上来,黑白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的声音软和和的,像是冬日里在炉火上烤过的蜜桔那样砂甜,可是景断水莫名地从其间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我知道的,你的三个师兄在仙洲赫赫有名,大师兄桑行山剑符双修一剑吞山河,二师兄乌沉天十八岁那年自创剑法名动仙洲,三师兄天生剑骨世人皆称他为春风君。”
“可是仙君,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怕你的师兄。”
“还是说,仙君,你想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呢?”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景断水抬起头,望着铜镜之中木然而惨白的美人,他的发丝黏在额角,艳红的唇瓣像是脱了水的干花。清透的水液自脸蛋滑下,坠在下巴上,将落未落的。
哦,他哭了。
小仙君一点儿都不喜欢在人前哭,哭泣是软弱和无能的证明。可是他现在根本忍不住,对于未来的恐惧在一天一天地变多。雪发的弦师很懂得如何弹波他紧张的神经。现在景断水脑海里的那根线崩断了,屈辱让他的理智逐渐崩塌。
漂亮的小仙君自以为见识过世界的肮脏,但他不知道,他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直白到可怕的欲、念。
反正是在梦境之中,暴露夺舍的真相也没什么问题。景断水慌不择路地说出了他的秘密,只为了能够逃避接下来的惩罚。
“我没有毁掉你的修为。”
这是原身的魔尊马甲做的事情。秋离在九港的时候曾经被送进黑市,他被迫每天参加生死局,只为了看台上以暴力为美的魔修们。有一天魔尊来到了这个黑市,他在看台上看完了一局秋离的战斗之后便毫无征兆地毁了秋离的修为。
失去战斗力的秋离被那些魔修扔到了沙漠之中,他在漫天黄沙之中爬行,靠着惊人的意志力逃出生天。
雪发青年停住了入侵的步伐,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景断水。
漂亮的小仙君看到了逃脱的希望,赶忙:“我没有挖你的灵核。”
这是原身的妖皇马甲做的事情。原身似乎继承了微薄的妖族血脉,靠着这点妖族血脉,他一点一点地爬到了妖族首领的位置。秋离自魔修那里死里逃生没多久,为了能够踩到恢复修为的灵草他冒险来到了人族和妖族地盘交界的地方。他遇到了一只开了智的白虎,虎妖的血盆大口向他张开,然后秋离失去了意识。等到秋离醒来的时候,就只看到披着妖皇马甲的原身亲手将他的灵核捏碎。
自此,雪发的孩子再也不能聚集灵气,正统的仙途与他无缘。
景断水还没有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残存的妖族血脉在作祟,他感觉到一股灼热从背脊流入肺腑之中。他的肩胛骨有一种裂开般的疼痛,一双毛茸茸的小翅膀缓缓长出来,在他身后展开。
仙洲其实混血很常见,上古的时候种族之间的矛盾远没有现在这般尖锐。各族通婚很常见,自然当今的修士身上混上异族的血脉也没什么问题。基本上,这些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血脉终其一生都不会觉醒。
漂亮的小仙君是个特例。
雪发青年苍青色的瞳仁之中划过兴味。他故意捏了捏景断水翅膀的根部。
羽族的翅膀很敏感,尤其是景断水这样新生的翅膀,轻轻捏了一下,景断水就觉得身体一软。娇贵的小仙君还想说什么,吐出的话语却变得支离破碎。
雪发的青年趁机一个横抱把人带起来,景断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呼。
这个梦为什么这么奇怪?
上辈子兄长把他保护地很好,小少爷不识风月,不通情|爱。
可为什么他的梦境会这么羞耻?
自信满满的小仙君自以为雪发的青年还被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却不知道这个梦境的主导权都不在自己的手里了。
天真的猎物早就没有了退路。他输得彻底,从他对雪发青年心软,将那块小金牌放在床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再无退路。
那块命牌里有着雪发弦师的一缕灵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侵入了景断水的梦境。梦境是秋离依据景断水的梦境稍加改动的。
地牢之中,仙君无视了自己的哀求。期初,秋离只是单纯地想要给予仙君惩罚。
他没有想到能在景断水的梦境之中听见这么有趣的事情。
难怪景断水的心魔会是我。
秋离过去有三个仇人,毁他修为的魔尊,挖他灵核的妖皇,还有一个抽他灵血炼药的毒师。
之前秋离还好奇景断水为什么能够看到和他有关的未来,现在的他明白了一切。他在心里感叹着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面带微笑地欣赏着仙君的啜泣。
真美啊。
和他预想的一样。
雪发青年停下了脚步,他的手指轻轻地顺着翅膀尖尖的绒毛。桃红色的绒毛,蓬松柔软,触感非常好。他减缓了抚摸绒毛的速度,以给予猎物一丝喘息的时间。
显然,他的猎物还需要说些什么。
他愿意给他的猎物说话的机会。
被人抚摸羽毛的感觉很不好,但是秋离现在的力度还勉强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景断水喘了口气,用发颤地声音断断续续:“还有那个抽你灵血炼药的毒师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