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叹气。
余昭里抬起头,毕元洲仍旧坐在厅中最中间的那个主位之上,他曾以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视角看过对方许多次,连对方此刻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他也仍旧站在这块熟悉的砖面上,每次在议事大厅中和毕元洲汇报事情他都会站在这里。
比起这个地方,他更熟悉的是毕元洲的丹堂,连毕元洲的炼丹室中有什么摆设有几个茶杯、甚至连桌椅上的木头纹路都能回忆的清清楚楚。
他想起了以前无数个去炼丹室找毕元洲汇报的日子,也想到了先前拼着一口气从燕归山上逃了出来、站在这里感受着衣物一点点被鲜血浸透的触感。
那个时候毕元洲在给宁华喂他辛苦炼出的丹药,余昭里只是站在后方静默地将一切都收于眼底。
其实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为了抵抗那只过于强大的魔兽他甚至越级透支了自己的灵根,旺盛的暴动的火灵力几乎要将他的丹田给烧灼成飞灰,他被炙烤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可与此同时,他却又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濡湿的触感,过多的血液流失让他全身上下都在发冷,眼前发晕连牙齿都在打着寒颤。
冰火两重天。
但毕元洲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可现在,毕元洲终于在看他了。
“你知道你今日这番言论传出去会对仙宗造成怎样的影响吗?为师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东西?!云华仙宗开宗立派五千年有余,还是第一次出现你这样的弟子!”
“你这样,让为师如何与云冉祖师、让为师如何向历代宗主交代?!”
毕元洲已然怒急。
“你倒是可以一走了事,仙宗交接产生的动荡你能负责吗?你想将一切推给盈盈?余昭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将这一切推到个豆蔻少女的身上、你还要脸吗?”
“她这么小的姑娘,整天只知道玩笑打闹,能处理好什么事情?如何能担负得起浩然沉重的仙宗重担?”
“真出了事情你能负责吗?难道拿你的一条贱命去赔吗?”
“爹爹!”毕盈盈急道。
整个议事大厅都安静了。
厅中有不少和毕元洲同辈的修者,甚至也有许多更长上一辈一点点看着毕元洲长大的长老,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毕元洲,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宗主、这位他们的师兄或后辈一般。
无论是什么时候,毕元洲都是十分平稳的,即便是生起气来也只会冷冷的看着别人,间或偶尔夹杂着几句嘲讽或不满。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激动地怒骂别人。
甚至可以说是咆哮嘶吼。
“前面的话,我全都认。”余昭里的声音十分平静。
“我确实是这样不负责任欺压师妹的无耻之徒。”
他突然有些累了,之前想好的要当众诉说的话也像失去了意义,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如往常每一次和毕元洲汇报门中要事时一样。
她这么小的姑娘,如何负担的起仙宗重担?
可我接下仙宗的时候……年纪连现在的毕盈盈的一半都没有啊……
“您有一句话我并不认同。”余昭里深吸口气。
“盈盈聪慧伶俐,月前我从思过崖出来,是盈盈自己安排了人手让宗门大比顺利进行。”
“半年前丹堂主突然到访与您论丹,当时我在秘境之中带着几个弟子历练,也是盈盈站出来为丹堂主准备的接风宴请安排的衣食住行。”
“九个月前寒霖秘境突然坍塌,三十二位弟子被困在秘境之中无法脱身,是盈盈第一时间带着一众师兄弟前往秘境入口将他们接应出来。”
……
余昭里叹了声气。
“盈盈为仙宗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早就在您没注意到的时候成长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可以被人依靠的存在,您不应该这样说她。”
而且仙宗的所有事情都被理的井井有条,余昭里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修真界别突然再发生一次诸如五千年前魔气动乱的大事,三十年内云华仙宗是绝对不会乱起来的。
三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毕盈盈熟练掌握宗门中的事情了。
毕元洲更生气了:“你是在教训我吗?”
“你是在教我要怎么'认识'自己的女儿吗?!”
余昭里摇头:“弟子不敢。”
毕盈盈傻愣愣地盯着毕元洲的背影。
她知道毕元洲平时对余昭里的态度算不上好,她曾经也在毕元洲的面前提过几次,毕元洲是怎么回答的了……好像是“他是仙宗未来的宗主,是要接下我位置的人,我对他当然要比对其他人严苛一些。”
毕盈盈信了。
但她没想到这个严苛……竟然是这样的。
不,从余昭里之前总是被他罚去思过崖罚到惩戒堂时她就该明白的。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要是真的不敢就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都给我收回去,今日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以后你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