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余渔同陆郎中一并出了燕府。
陆郎中每隔五日都会去给余阿爹诊看脉象,今日则恰好是十五,燕眠初索性让他直接坐上陆郎中的马车同他一起过去。安仁坊的居民早就习惯了每五日便来一次的马车,纷纷见怪不怪地让开了道路,马车一路通畅地驶进了余家的小院。
余渔下车时余阿爹正蹲在院子的角落里举着个大簸箕挑着什么东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见到余渔后先是惊喜再是止不住的担忧:“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余渔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他粗略地说了几句,又扶着余阿爹同陆郎中一起进了院子,先是坐在一旁看郎中给人诊了脉,余阿爹的脉象倒是一如既往——早年太劳累了伤了身子根基,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一点点养着补着慢理慢调理。
陆郎中在燕府和镇上都有住处,每月也会固定抽出一段时间去镇上的一间药铺坐堂看诊,今晚他还是要回到燕府的,诊完了脉他在这里便没什么事做了,便起身告辞打算去铺子里看看情况,顺带还带走了赶马车的小药童,等晚些时候再来这里接余渔一同回去。
余渔连忙道谢。
他走以后,院里便只剩下了余渔和余阿爹两人,余阿爹急忙询问起余渔来。
“您别担心,是三少爷让我回来的,他听我说您做的小酥鱼特别好吃,又不能亲自过来,只能让我帮他带些回去。”
余阿爹这才勉强放下心来:“真的?你没骗我吧?”
余渔连忙摇头:“当然不会,只是要辛苦阿爹了。”
“这有什么。”余阿爹松了口气。
做小酥鱼并不复杂,小鱼处理一下腌制一段时间就能下锅油炸,不过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买鱼,余阿爹自己贫苦惯了哪儿舍得吃鱼吃肉啊,更不用说他们以前住在海边,鱼虾都是去岸边用心寻上一段时间就能白捡到的东西,到这里反而要花银子去买了,他家自然是更不会有了。
他转身进屋翻出了一小袋子铜板,从里面取了一串揣进了怀中,“你在这儿等着,阿爹这就去买鱼回来。”
说话间余渔已经探身进了马车之中,从车里提出了一大筐银鱼出来:“不用了阿爹,我都带来了。”
“你你你……”,余阿爹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不是不让你往家拿东西吗!”
余渔赶忙解释:“怎么是往回拿呢,明明是把东西拿过来麻烦阿爹帮着处理一下,三少爷还想着要给您工钱呢。”
这还是燕眠初之前向他解释的原话,被他直接拿来回余阿爹了,余阿爹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些了:“自己家弄点东西,哪至于到给工钱的程度。”
“也不是这么说,提着东西到酒楼里加工也要出加工的铜板呢。”
正说着余渔突然想起了燕眠初的话,有些打趣道:“可能是我总在三少爷面前夸您厨艺好,引得他也对您做的东西好奇不已,上午还和我说想请您来府上做一席菜呢,又觉得那样太冒昧了自己打消了念头。”
余阿爹也不扯着鱼的问题了,抬手将筐子接了过来拿到井边收拾起来:“怎么冒昧了?”
余渔也洗了手同他一起处理:“议亲下聘时他不在,成亲当天没能出席,回门那日也没能到场,您二位现在都没见过面呢,他哪能让您上门帮他备席啊。”
余阿爹摇头叹气:“这些事情又不是他的本意,哪有那么多的说法。”
“但他不好意思嘛,显得仿佛把您当厨子一样。”
自上午整理衣服时和燕眠初聊了几句后余渔的脑中就一直有个朦胧的念头,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纸一样一戳即破,他却偏偏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眼下提到厨子二字余渔瞬间清明起来,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瞬间清晰——“对啊!爹爹!您的手艺这么好,完全可以在镇上摆个摊子做些吃食啊!”
“吃食?”余阿爹顿住。
“对啊!”余渔对此格外激动,“之前我就在想这件事了,这不是正好吗!别的不说,只说这道小酥鱼,当初在渔村里也是出了名的独一份啊!镇上肯定会有不少人喜欢的!”
先前余渔一直担心余阿爹整日在家里这么呆着闷着憋出问题,自小在宽阔海边长大的人骤然来到这种连河流都涓秀细致的地方……一时间实在很难调整过来。永安镇的确比他们的小渔村繁华富庶,可安仁坊里前前后后住着那么多户人家,走在巷子里都能隐约听到别人家鸡毛蒜皮的争吵,余阿爹孤零零的一个人处在这样喧闹的环境中,仿佛与这片土地隔绝出了两个世界,余渔夜里时常担忧的难以入睡。
这只是其中之一,另一点也是他们家里缺个收入进项,燕府下聘时倒是给了余渔一部分田地铺子,每年光是收租的银子就够他潇洒过完后半辈子了,但以余阿爹的性格……连余渔回门都要被骂上一顿呢,怎么可能会要燕家铺子的银子。
哪怕那些田产铺子已经改换余姓了,他也不可能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