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锐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他躺在自己和莫珺的临时卧房里,只有莫珺在身边陪着,微风吹过流云台,掀动树叶的声音间或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里面还夹杂着几声虫鸣,夜静极了。
“我怎么了?”这是醒转过来的翁锐说的第一句话。
“翁哥哥,你醒啦?”莫珺道,“太淑谷主说,你只是急火攻心,缓口气就好,蔺大侠也说你没什么大碍的。”
太淑静和蔺莫伊都是道行极深之人,他们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可翁锐自己觉得不但有事,并且这件事弄不好会压垮他的后半生。
他对住在蜀郡成都的朱玉一直都不太放心,他知道她的医术和用毒本领极高,但毕竟她的功夫修为还是差点火候。
作为他翁锐孩子的娘亲,不管走到哪里,敢打她主意的人不多,但这回却面对的是已经丧心病狂的承天教徒,就算是有十小剑士之一的钟铉在身边他依然不放心。
对方的强大,不仅仅在武功修为上,而是他们这次是用尽了心计,到现在连一个正面交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越是担心朱玉,对方就越是把重点放在了她的身上,何况她身边还有三个孩子,朱山现在还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他真的已经无法再承载任何一点点失去。
这时候的吕信也没睡,听到这边有动静他立即就过来了。
“院主,您么样?”吕信道。
“我没事,”翁锐坐起身来,“你去把亚述叫来,我还要问他的话。”
“不用了,”吕信道,“该问的我都问好了,我说给您就是。”
按照亚述所交代的,翁锐终于把当下发生的这些事理出了一些头绪。
几年前卧龙谷一战,应高、迦南一败涂地,应高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已经奄奄一息的迦南,在维嘉、巴菲和耶合等人的护卫下,带着重伤的应难长途跋涉,一起回到了楼兰。
尽管楼兰地处遥远的西域蛮荒之地,但也有不少奇人异士,迦南所受的重伤经过调治,竟然慢慢好转,加上他和亢宿仙人有过密切交往,从他那里也学到不少东西,亢宿仙人的医术加上他自己的内功修养,竟慢慢恢复起来。
应高原在中土就算一名高士,能运筹吴王刘濞和联络其它六王起事,差点反了汉家江山,谋略确实不低,有他谋划,迦南在楼兰,在承天教影响所及的范围内可谓顺风顺水,直到坐上承天教圣左使的位置。
那时迦南身边也是人才济济,在教内不仅压了圣右使沙康一头,连教主也要让他三分。
西域各族受承天教影响极深,各方国多都将其奉为国教,在民众中颇有号召力,各方国纷纷延请两位圣使中的一位做他们的国师,维系着在承天教势力下的微妙平衡。
在迦南随应高离开西域之前,他的势力已经盛极一时,去往中土,帮应高实现其想法是一方面,他自己更想通过中土武林的运作,削弱汉廷的力量,扩大承天教的影响力,捍卫自己更为坚实的地位。
尽管这是迦南的私欲,但这对西域各族并无害处,相反好处多多,这样一来,不光亲近迦南者更多,还对他此行抱有极高的期望。
但人算不如天算,迦南和应高刚刚启动他们的计划,中土汉地便出了一个翁锐,依借其身后的庞大势力,最终以其绝顶的智慧和强悍的实力彻底粉碎了他们的美梦,使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汉地承天教被冲垮,他们自己也落得一个身故一个重伤的惨痛结局。
数年努力,落得个这样的结果,西域的那些王公贵族自然是不满意的,也看出迦南已经实力大减,势力渐微,纷纷改换门庭,不但那些个国师没了,就连身边原来的十大卫使也跑得只剩下跟他回来的维嘉、巴菲和耶合,还有一个他的小弟子应难,势力的天平终于倒向了沙康一边。
受此挫折,迦南自己也是心灰意冷,几乎就是挂这着个圣左使的空名,从此带着几个属下和弟子应难,修身养性,不问教事,也算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但世事弄人,他们平淡安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而且从一定程度上说,这因还是他自己种下的。
自从大汉建立以来,北方的匈奴一直就是最大的威胁,从元光六年应对匈奴入侵卫青首次登场开始,汉匈交战的天平渐渐偏向了大汉,数年之间,在北方几乎打得匈奴无还手之力,逐渐解除了北方的威胁。
另外,在大汉建立的初期,西域有一支比较强大的族群大月氏,和匈奴之间也一直摩擦不断,是他们在西域一带的劲敌。在备受匈奴袭扰的日子,汉帝刘彻曾派使节张骞出使西域,目的就是为了联合大月氏以抵抗匈奴。
但张骞并未完成使命,他先是被匈奴人俘虏扣押了十多年,并且多年前大月氏就遭遇到了匈奴历史上最强悍的冒顿单于,他不但打败了大月氏,还把他们赶出了原来的栖息地,举族西迁,留下的一部分也都服属于乌孙国,等张骞到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楼兰人的天下了。
张骞没忘记自己的使命,穿过楼兰乌孙等国继续西行,等找到已经在伊犁河谷一带安身的大月氏,他们已经没有回头再战匈奴的勇气了。
虽然张骞没完成原来的任务,但却借此经历了西域的很多邦国,辽阔的疆土和独特的风土人情,就成了他奉献给汉帝刘彻最好的礼物。
负有雄才大略的刘彻,终于把目光瞄向了遥远的西域,河西匈奴浑邪王和休屠王的威胁是个现实存在,而迦南的承天教在中土的捣乱更显示了这些人的野心,种种原因使得汉帝刘彻下了打通河西走廊的战略决心。
元狩二年的河西之战,年轻的骠骑将军霍去病,仅仅以数万精骑,一年内两次横扫河西,浑邪王投降,休屠王被杀,割裂了匈奴和羌人的联系,也将占据大月氏地盘的楼兰人打散,逐渐迁往沙漠深处。
经过霍去病这次大的冲击,楼兰人失去了地盘,承天教在西域的体系也几乎垮掉,也使沙康刚建立不久的势力浑然倒塌,气急败坏之际,他竟然找上了他的老冤家迦南。
同为承天教圣使,但两人却很少来往,多年的明争暗斗,各自在对方心目中都没有多好的印象,但这次却破天荒地坐在了一起,不是为了争斗,而是为了合作。
现在的实力沙康很显然是要大一些,但迦南却对中土大汉更为了解,他们一个恨汉庭占据了他们的家园,一个恨翁锐破坏了他们的谋划,两人一拍即合,立即产生了一个更为恶毒的计划。
他们非常明白,以他们这点江湖势力,要想撼动声势正盛的大汉朝廷根本是不可能的,但这口恶气总归要出,所以很容易就把目标定在了翁锐身上。
尽管沙康功夫不错,但他自比迦南还是要略逊一筹,以这样的实力直接去找翁锐的麻烦,无异于以卵击石,因为翁锐毕竟是直接击败迦南的存在。
细算之下,他们定下一策,从翁锐的薄弱环节入手,以请君入瓮之计,打算将他诱至沙漠深处,楼兰腹地,这样天时、地利、人和就都会在自己这一边,以他二人合力,决计不难报此大仇。
迦南心灰意冷,加上与翁锐有约,不愿再入中土,由沙康带着自己的人前往,他将自己原来安插在中土的一条暗线连同号令玉佩交给了沙康,并答应如果能将翁锐诱至楼兰腹地,他一定拼死相帮。
沙康等人为了掩人耳目,不和翁锐在第一时间有冲突,动员信奉承天教的西域商人分成很多小商队,在大汉境内游弋,他的属下分开混迹其中,探听各种消息,寻找翁锐的行踪和他的软肋。
等他们到了中土,找到了迦南当年埋下的暗线,虽然人数只有十几个,但个个武功高强,并且笃信天姆,对承天教颇为忠心,愿意听从沙康号令。
翁锐这些年在中土江湖算是赚足了眼球,他的事都成为江湖茶余饭后的谈资,品性脾气,好友亲朋,传闻轶事,是个人就能说上几句,迦南的那些暗线这些年也没闲着,从朱山入手的主意就是他们提出来的。
对于这一点,沙康要求非常明确,一定要隐秘,一定要快,一定要狠,这样才足以触动翁锐,让他上心。
荆州朱山那里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沙康亲自参与,手段残忍,一击即隐,一点不留痕迹。
本来他们还策划了其他几个方向,但由于莫干剑庄突然失利,几乎损失掉了迦南埋下暗线的一半,这使得沙康更加谨慎,在不能确保避开翁锐的前提下就绝不动手,这使得翁锐也在江湖难以找到他们的踪迹。
所以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他们悄悄放出翁锐手上的书有重大秘密的消息,借此挑起新的江湖争端,迷惑扰乱翁锐的视线,并特地派突摩、浑厥先和亚述现身襄阳,让到处寻找西域承天教人的吕信看见,并成功将准备前往蜀郡的翁锐引向了越地的逸神谷。
翁锐很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直接从巴中到蜀郡,但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就算是想再次产生“但愿还来得及”的想法都不可能。
玉儿能抗得住吗?翁锐一直在问自己。
不管他自己有多强大,他现在最希望的是玉儿能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