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胸脯,决心不拂了对方面子,说了个漂亮的场面话:“包在我身上!放心!”
他话音未落,“无渡”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撒着欢拼命往前冲。
偏偏姜临这个常御剑的不觉得有多颠簸,完完全全是听之任之的意思。
风澈不由自主地扑棱了一下。
他晃了半天,靠本就平平无奇的平衡能力稳住身形,才堪堪站好,还没来得及擦汗,姜临这厮就将飞行高度一升再升,继而再猛地加速超过了所有人,领先在了队前。
风澈没调整过来的重心受惯性影响让他再次差点栽了下去。万米高空上落下去可不是开玩笑,像他这样不曾锻体的无疑就会变成一滩肉饼。
来不及破口大骂的风澈慌不择路地随手一抓,揪住姜临腰际的衣衫后,他顺势一把抱住了姜临的腰。
姜临感受到腰间的温热,浑身一僵,“无渡”不知不觉顿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过头贴心地询问:“站不稳吗?需要我慢一点吗?”
风澈刚想发作的话憋了回去。
姜临的语气温温柔柔,无辜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对刚刚风澈狼狈的模样毫不知情。
风澈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终于确定:看样子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似乎也没什么报复自己的理由,他可能只是突然想领队而已。
风澈没撒手,继续环着姜临的腰,姜临常年练剑,腰身线条紧致硬朗,抱着手感出奇的不错,风色胚一时不舍得放开了。
他正暗爽,发觉姜临灼灼的目光还在盯着他,风澈心虚地把脸埋进姜临的背后,沉闷的声音顺着脊椎传到耳膜,带着一丝欲盖弥彰的紧张:“需要,需要哈。”
*
“无渡剑”的速度很快降了下来,以匀速向前飞行起来。
风澈这会儿不用担心小命,偷偷将头挪开,向下的视野刚好看见“无渡”的全貌。
“无渡”通体雪白,注入灵力后银亮如水,仿佛一块光华的玉石,漂亮得几乎不真实。
此时正是清晨,晨光穿破云层透过来,映着剑刃更添几分锐意无双。剑身四周围绕着一圈如梦如幻的浣纱般的剑意,风澈竟然看不透它。
他记得姜临之前的灵剑并不是这一把。
当年姜临未同他们参与毕业历练,反而回到姜家,入剑冢取剑。
那把剑不符合少年人追求的锋利精致,刃厚且钝,娴静沉稳,唯有在挥剑之时,方见其锐意。
那把剑在剑冢无人问津无数载,最后被姜临取出。
姜家也认为这是蠢材配废物,倒也由他去了,但姜临后却说,进了剑冢,便非那把剑不可。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姜临放弃了那把剑,选择了如今的“无渡”呢?
但不得不承认,“无渡”确实比当年的那把剑契合姜临,无论是心境还是剑意,都仿佛量身打造一般。
凡是曾有主之物,即使前人仙逝重入轮回,来世再接手,也会因为与当年心境际遇不同而无法完美契合。
然而“无渡”几乎与姜临像到了极致。看上去不像是前人在剑冢所留之物,反倒像是人为修铸的上品。
风澈不禁好奇起来,打算问问姜临找哪个大师铸的。
他的手在姜临腰间挠了挠,顺手摸到前面打算感受一下刚才没摸完全的腹肌。
此举成功引起姜临的注意,他一把握住风澈的手,修长的指节将风澈乱动的手完完全全地锁在了掌心。
此刻风澈修为不如他,在空中冷空气肆虐,偏偏风澈还没心思去拿灵力暖手。掌外传来温热的触感,风澈原本打算抽出来的手便任由他攥着。
姜临一边偷偷渡热气,一边回头看风澈:“怎么了?”
风澈指指“无渡”,茶色的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姜临,你这剑蛮别致的,哪里铸的?花多少钱?”
他不怀好意地拿肩膀拱了一下姜临,嘴唇玩味地上挑,幸灾乐祸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不是为了它几乎把老本掏空了?”
姜临莞尔一笑:“‘无渡’是我自己铸的。”
随着风澈的手逐渐回暖,姜临松开了他的手。
“与其说是铸的,不如说是磨的。”
姜临放下了袖子,藏在下面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指尖。
他的神情有些悠远:“当年那把剑碎了,我再去剑冢,无意寻到一块磨剑石,经年累月的剑气滋养下竟让它产生了剑意,出奇地与我契合。”
他回头看向边城:“于是我在边城的头几年,每日拿先前的灵剑碎片磨砺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灵剑碎片全部磨成了粉末,而它铸成了剑身。”
风澈慢斯条理地“哦”了一声。
虽然他不是姜家人,不懂灵剑事,但多多少少看过许多杂七杂八的书籍,剑冢磨剑石的怪谈也见过不少。
但他知道,姜临说的不是实话。
“石者,磨剑锋之利也,”同时下面也要加上一句:“亦可集剑气之戾。”
若在剑冢经年累月浸染,任哪块石头都可积攒剑意不假,但剑冢大多数的剑都是染过血腥戾气的。
任你拿何种纯洁无暇的石头在剑冢走上一遭,拿出来经过锻造,也没有一块石不会变成充满杀伐血腥的杀器,甚至有些因为戾气过重会出现弑主的情况。
然而“无渡”剑身银亮雪白,浑身通透清冽,充满着纯和正气,虽锐意无匹但并不是杀伐过重的样子,甚至不动用剑诀时温和宁静,周身浣纱一般的剑意中蕴藏的气息,竟带着一丝让人忘却往事的幻梦感。
他知道,此剑来历绝不是姜临所说的那么简单。
既然姜临不想说,那他也不必咄咄逼人。
风澈虽然看得挺开,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姜临长本事了,知道瞒着他什么事儿了。
随即他装作完全信了的样子,开始转移话题:“哎?这样啊……那它为何叫‘无渡’?”
风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了回去,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姜临的腰上,撕也撕不掉。
他问完后,明显感觉手下的腰肢僵硬了一瞬,但又很快松懈了下来。
风澈怀疑可能是刚才手欠碰到痒痒肉了。
姜临也就紧绷了一下,很快就放松下来,也任凭风澈动来动去,只是淡淡地说:“因为,风际无寻临雨来,澈水空渡江自开。”
风澈上学堂期间一概对舞文弄墨不感兴趣,更别提让他赏析个诗词意蕴了。
出于不能在昔日的小弟面前丢了面子,他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始翻译刚才姜临说出来的诗:“你这是见无风猜想天气阴也不能下雨,于是要去渡江,偏偏下雨还涨水了,因而有感而发?在其中选了两个字就起名了?”
姜临点点头,笑道:“是啊,明明知道风消失了,偏不信邪要去渡江,遇见大雨倾盆只能狼狈地无功而返,像个傻子一样。”
他转过头,最后一句话飘进风里:“起名‘无渡’,是为了提醒自己吧。”
风澈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姜临和自己说的是一个意思,可他听着就莫名其妙地感伤起来,好像连那句诗都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意境,被诗词从来不及格的他体会了出来。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到底是什么意境,觉得自己身心被鄙视的他忍不住嘟囔一句:“你可不就傻么。”
【作者有话说】
诗自己瞎写的,多担待,水平有限尽力了
第27章 十年失踪
姜家位于这片大陆的北面。
北面多山,巍峨的峰峦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碧云皑皑,飞鸟凌云,姜家就建在这片群山之中。
姜家建筑多是飞檐造型,回廊走势不拘一格,一旁飞湍瀑流自奇峰怪石上倾泻而下,正称了剑修的潇洒恣意。
姜家山门位于山脚下,外围有一座半环形的城池围绕,若想入山门,必先进城。
因山脚下环城多是受姜家庇护的百姓和发布悬赏任务的委托处,所以入城不得御剑。
姜临出示令牌后,领着众人踏入了城里。
风澈偷偷观察城中住民,他们见了领在前面的姜临,都像老鼠见了猫,缩着脖子避开众人的必经之路。
姜临和姜思昱他们像习以为常一样,稳稳地走着,不言不语,目不斜视,对他人的闪避一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的态度。
姜思昱忍不住嘟囔一句:“还是有我叔叔在比较好,不然走这一路离生吞活剥也差不多了。”
风澈无聊了一路,总想找人说说话,不小心听见他说的,忍不住好奇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啊?你们这环城有什么讲究?”
姜思昱这会儿要是没丢了吞贼魄,过城时估计脸上会露出惊恐的表情,如今只能剩下兴奋和激动:“环城聚集了各地的悬赏任务,过城之人要是不接任务就想过城是不可能的。除非……”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风澈看见了在前面走着的姜临的背影。
“除非和我叔叔一同入城,他在三十年间将环城以往积压的任务几乎做了个遍,以此换的自由出入环城而不受阻。因此环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说当年叔叔所行之事过于疯狂,但也赢来无数人的尊敬。
毕竟,那是千百年来无人达到的事情。我们这是沾了叔叔的光了。”
风澈心中暗叹:早就听闻姜家环城积压的任务难以完成,完成一个已经算上是为宗门做贡献了。像姜临这样的更是闻所未闻,难怪那些人眼神又是畏惧又是敬仰。
姜临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接任务中,成就的剑骨大成么?
他一手环住季知秋的脖颈,一手搭在姜思昱肩膀上,吊儿郎当地问:“你们姜家有什么规矩啊?给我这个新来的说说。”
姜思昱一听规矩,登时翻了个白眼:“唉,别提别提,不该做的不做,该做的经过允许才能做……总而言之,别惹家主,别惹我爹,别惹我所有的叔叔和姑姑,嗯,差不多是这样。”
风澈表示你他妈和没说一样。
本来他对“姜家环境变得和谐”这件事也没抱什么期望。
姜家家主姜疏怀向来屁事多,他看不顺眼的人就一直想着法的罚,他生的那一堆儿女也颇有他的风范。想来姜临在姜家也不知道被欺负了多少次。
风澈又重新百无聊赖了起来。
他手搭在两人肩上,懒懒地走着,想到等会儿要见到姜疏怀那老匹夫,就感觉拳头硬了。
一旁的季知秋一跺脚,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住风澈。
自从风澈见过他之后,他从未露出过如此认真的表情,传音过来时,连语气都诚恳得让人无法生出怀疑的情绪来:“风兄,进了姜家,你要切记不要提一个人的名字。”
风澈一直觉得,他是个聪明且有些贪玩的孩子,此刻认真起来真有些不适应,让风澈也忍不住正色起来。
他唇畔玩世不恭的笑收敛起来,薄薄的唇抿成一线,带着一丝他自己隐隐有些预感的紧张:“谁的名字?”
季知秋掩住口型,像是怕被旁人听见一般,左顾右盼观察了一会儿,这才悄悄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风澈。”
这一声像是平地惊雷,直接在风澈脑中炸开,他不禁反思起来。
风澈记得他好像得罪姜家都算轻的了吧,莫非姜疏怀这老头这么多年还记挂着烨城坑杀修士的事?那烨城当初各路世家都有,凭什么他姜老儿这么记仇?
他皱皱眉头,姜疏怀不是个心忧宗门子弟的人,恨他一定另有原因,远远不止他想到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