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到处挂遍了,四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红绸布在廊檐下轻轻晃动。房门前依稀能听到仆人小步来来往往的声音,像是忙碌准备着什么,伴随着小声的说话声。
柔柔靡靡的丝竹乐器声从外堂传来,戏曲的鼓点声很清晰,然而唱的是什么,芮苗却听不清楚。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然而芮苗却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用红绳扎着头发的仆人笑吟吟地走进来。
她的脸颊涂得两团红,似乎是为了迎合今天的喜气,嘴唇涂得红艳艳的,自己却不觉得突兀似的。
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
“少夫人,该去拜堂了。”
芮苗愣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本应该挂在衣柜里的那套熟悉的大红喜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在了自己身上。
绣满凤凰的霞帔从身上垂落,巴掌宽的束带勒出一把细腰,金色的耳饰挂在又窄又小的白耳垂上,叮叮当当。
对,他是从隔壁村嫁过来的,似乎……今天要跟邝宗领成亲了。
侍女从旁边的妆奁里拿出红头花,眉开眼笑地给他戴上。冰冰凉凉的手牵住他,就要带他出门。
芮苗懵懵懂懂地跟着下了床,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好像平时应该有一个声音,总在他脑海里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的。然而此时却分外安静,让芮苗一时间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听起来好像也不合逻辑,有什么东西会在他脑海里自说自话呢?
外面的天很黑,一丝星子也没有,沉得出奇。
长长的走廊两边点满了白蜡烛,一路延伸到内堂。烛泪落在灯座上,堆出一圈圈的痕。
侍女走在他前面,身姿窈窕,莹莹摆摆。芮苗看到小院子里正搭着一个戏台,火光明明灭灭的,似乎是特邀来的唱戏班子,正咿咿呀呀地在台上唱着戏。
他们都穿着大红喜服,画着奇怪的花脸,好似戏折子应景。
“不是说……要黄昏的时候拜堂的吗?”
芮苗突然想起有这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软、很轻,哪怕是在询问人,听起来也跟小猫哼哼似的。女人摇摇摆摆地行走着的动作突然就停顿了一下。
她转过头,冲他张开红唇,眯着眼睛笑:“您记错了,少夫人。”
芮苗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疑惑的感觉,然而倏忽间他又感觉自己确实好像是记错了。
小院走廊曲折回肠,绕到侧面的时候,芮苗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更多戏台的全貌。他又被吸引了注意力,往台上看过去。
正面的时候,因为离得远,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然而绕近了,就能很清晰地看到——
戏台上,两件戏服无风自动,领口无头,袖口无手,却依然做着动作。阿咿啊呀的声音却依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诡异的唱腔飘满整个院子。
如果是正常人站在这里,可能早就吓死了。然而侍女却在吟吟浅笑:“这戏班子真好听,是吗?少夫人。家主专门为你准备的。”
“嗯。”
芮苗大大的蓝眼珠子里映出戏台上的脸谱,对着他变了个脸。
他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却竟然好似并没有觉得奇怪。
远远的,内堂张灯结彩,新郎官已经站在里面了。
他的身量颀长,骨骼分明,光是站在那里,就跟旁人完全不同。手上牵着绸花,正背对着大门,芮苗看不清他的脸。
小猫儿歪着脑袋注视那个背影,感觉有点眼熟,却说不上来哪里怪。
他被侍女扶着跨过摆在大门前的火盆,脚刚准备跨过门槛时,一道飘飘忽忽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别去。”
小漂亮抬起的白皙小腿顿了一下。
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有点冷。
脑袋有一刹那清醒了一点,他转过头,看见身后的仆人围着他刚刚跨过的火盆,往里扔东西。
纸做的项链、首饰、妆奁、宅邸,在火盆里缓缓燃烧着,燃出一股香灰的味道。
新娘子要跨火盆,他知道,但是……为什么要烧纸呢?
芮苗秀气的眉毛刚皱起了一点点,他的手就被侍女冰冰凉凉的手抓住了。芮苗望了侍女一眼。
“你听到有人说话吗?”
侍女弯弯的红唇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没有呀,您听错了吧,夫人?”
她又望向身后正在烧纸的几个仆人:“你们听到了吗?”
几个仆人嘴上也是标准的笑容,冲芮苗摇头。
芮苗茫然了一瞬,他被侍女扶着,一只脚跨进了门槛,又突然听到了那个声音。
“别去。”
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了。
芮苗额头上渗出一点冷汗,风吹过,带走他体表的温度。
然而他的脚步却停不下来了,窈窕婀娜的侍女用手推着他的背往前走。内堂里站着一堆人,每个他都不认识,他们的笑容都跟侍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