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带着徐苏瑜来到沈同宜房门前。
“叩叩。”林母轻敲门板,说:“年年,是妈妈,可以进来吗?”
林母的语气虽是询问,但没有小心翼翼的卑微感,她此举只是出于对女儿隐私的尊重。
徐苏瑜看着,对林冬年的康复又多了一份信心。
林冬年的回应也很客气:“请进。”只是,这个语气让徐苏瑜觉得似曾相识。
初中坐同坐那几年,基本都是徐苏瑜坐外面,把能看到风景的窗边留给沈同宜。
仅有的几天里面,是她感冒没精神,老趴在桌上睡觉。
后桌趁沈同宜不在,拍拍她的肩膀,说:“你要不去里面坐几天?”
徐苏瑜不舒服,反应迟钝:“为什么?”
后桌:“沈同宜怕打扰你,这几天只要出去都得是我和我同桌拉桌子给她腾地儿。我们倒是无所谓,沈同宜出去的频率超级低你知道吧,但是你肯定不知道她以前要让你站起来才能出去的时候,不给你报酬,这几天每天都要给我和我同桌一大包零食,把我俩都吃心虚了。你就行行好,去里面坐几天,行不?”
徐苏瑜了然,开心沈同宜此举是因为“亲疏有别”的同时,屁股一挪就坐到了里面。
于是后头几天,换成她偶尔要出去,让沈同宜起来。
有次上完厕所回来,她看沈同宜做题做得认真,没直接叫她,而是等她写完了,屈指敲敲桌角说:“沈同学,这是你同桌,可以进去里面坐吗?”
沈同宜矜持地笑了一声,抬头看着她说:“请进。”
那声“请进”和刚才的“请进”在音色上虽然有差别——一个纯净,一个成熟,但吐字方式和语气如出一辙。
徐苏瑜不自觉握紧了手提包,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她看到窗边坐了一个人,低着头,身体微弓,伏案在桌上。
有关“请进”的回忆还没有完全从徐苏瑜脑子里散去,她的视线甫一定格到林冬年身上就回想起了从前那个坐在窗边的沈同宜——早上看朝阳,晚上看日暮,彩色的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和眼前这个人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眼前这个人身量高,抬手去整理散落的头发时没有用笔,而是细瘦白净的手指。
沈同宜要是活到现在,一定也有这样一只漂亮的手。
……徐苏瑜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了。
她都还没到一中附近,就一再从别人身上看到沈同宜的影子,这种状态很不正常,她要找到根源,才能对症下药。
徐苏瑜盯看着窗边的人,快速为自己诊断。
她对沈同宜的感情从来没有断过,加之从沈见清身上想象到过沈同宜长大后的样貌,真实地与她日渐深厚的感情融为一体,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生长一样。
那里的时间和这个世界同步,她们一起从年少到成熟,现在沈同宜被她当成一个同龄的女人爱着,却又因为想象之外,她从没有真正见过那个成熟了的沈同宜是什么模样,便不自觉地,在遇到和她相似的人时代入她,对她们的异同做出判断。
今天结束她该去见一见沈同宜了。
她坚信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另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代入沈同宜不是精神出轨,不是情感转嫁,但这么做,是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林冬年的冒犯。
她需要去见一见沈同宜,和她说一说她的喜欢。
等她刚刚见了光,还很喧闹的感情安静了,以后就不会再去冒犯另一人女人,就能继续做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
徐苏瑜很快冷静下来,等着林母和林冬年打好招呼,过来介绍自己。
林冬年秀气的嘴唇紧抿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几秒后终于搞定,她顿时喜上眉梢,扶着桌子站起来,准备和林母问好。
视线先一步掠过徐苏瑜,她像是大吃一惊,嘴巴都张开了,很不符合她冷冷清清的外表。
下一秒又忽然着急得不像话。
徐苏瑜看不懂林冬年的情绪转变。
她做心理医生这么多年,只从病人脸上看到过抵触、反感、惧怕……着急,或者还应该有一些羞赧和局促,她从来没有见过。
这种神态更像是谁在喜欢的人那儿丢了面子,窘迫的。
……
徐苏瑜目光微沉,没有和刚才一样把不妥的联想展现在脑海里。
对面,林冬年已经走过来了,她竭力克制着,但还是暴露了紧张:“苏……”
“苏苏”两个字差点吐口而出。
沈同宜咬了一下嘴唇,抓紧洗得泛白的睡衣说,“徐医生,能不能麻烦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想换身衣服。”
还要梳头发,穿皮鞋,再涂一些唇膏。
她现在这个居家的形象实在太糟糕了,不能见苏苏。
沈同宜沉浸在徐苏瑜忽然出现在的惊喜里,俨然忘了自己几天前有多纠结——理智告诉她要立刻停止对徐苏瑜的喜欢,她的妄念稍一过分就会影响徐苏瑜现在的幸福生活,可刚刚回到人间的迷茫又像是倾盆大雨,无时无刻不再加重她心里那场名为“喜欢”的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