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熳的眼皮不受控地多眨了两下,垂下漆黑的眼眸,指腹轻轻摩挲过荷包,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押岁钱......
胤礽不知内情,察觉到妻子情绪变化,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
吴熳遂恢复如常,勾了勾唇角,仰面看着他露出笑靥。
胤礽只喉头动了动,回以一笑,另一只手按紧了拇指上的扳指。
而后,便是家下给主子们拜年,磕头叩恩。
正厅台矶上,四张大椅并立,家中四位主子高坐,家中仆从按等级,分别进院磕头。
贾林氏早已准备好押岁钱、金银锞子等物,一一赏下。
一家子守了吴熳嫁入第一年的岁,便散了。
临去前,贾林氏拉着吴熳的手,嘱咐她初二回娘家之事。
吴熳微愣,她原不打算去了,回门那日闹得太难看,想是见了面也尴尬,吴熳觉着与其浪费时间陪钱氏冷坐,不如在家陪陪婆母。
毕竟婆母娘家在通州,初三以后家中还有事要忙,她一时不能回去,贾琛舅母表姊一家在年前也家去了,婆母心中难免感伤寂寞。
不想,贾林氏却劝她回娘家。
贾林氏知儿媳心意,可腊月中旬,儿媳庶妹的婚事,她便只添了妆,人没去,如今吴侍御即将离京,虽父不慈,女却不能不孝,九十九步都走了,没必要这临门一步,迈不出去,给人递话柄子,如今便是做个样子,他们也得走这一趟。
婆母为她考虑周全,吴熳只感激受用下来。
初二那日,依旧是贾琛骑马,吴熳乘马车。
街上虽因年节关门闭市,却并不安静,各家太太奶奶媳妇回娘家的轿马行人众多,络绎不绝。
到了吴家,也并没有吴熳想象中的尴尬场面,不论是吴侍御还是钱氏,对他们夫妻都极热忱,笑面以待,仿佛回门时的难堪尴尬皆不存在一般。
胤礽笑的温文尔雅,眼中云遮雾挡,叫人看不真情绪,吴侍御仍旧是半矜持半讨好,并告知女婿,他打算二月初,河面化开后便启程上任。
眼下之意,便是催着女婿速去吏部与他换任书。
胤礽自然应下,尽早送老丈人出京,于他亦有利。
吴熳这边,也并未冷场,钱氏关切地问候着她的肚子,怎两月了还不见动静,叫吴熳来日得空了,家来一趟,她请了生子方面的圣手来与她瞧瞧,吃吃偏方甚的。
吴熳只面无表情听着,并不作应。
她身上阴气未散尽,估摸着也怀不上,公婆、贾琛都不着急,她更不会为此烦心。
反倒是一旁的庶妹听得意动,也想看看这方面的大夫,百般讨好钱氏,将其注意力引了过去,倒叫吴熳轻松了不少。
在吴家用饭毕,夫妻二人便告了辞,钱氏对她怀孕之事很上心,反复叮嘱,并着回门时她没带走的压箱底“好物”,一齐给了她,吴熳不接都不行。
回家后,贾琛见了,笑了半晌,又观摩许久,作出“略粗糙”的评价。
吴熳不理,被人扛起,治了半宿的病。
睡去前,她迷糊听得贾琛说要找大夫来瞧瞧她好了多少甚的......
初三起,一家四口就又忙了起来,请人吃完自家的年酒,又或一家子或分开,去吃别人家的年酒,一直忙忙碌碌至了元宵,贾敦兄弟一大家子聚戏了一回,这年方是过完了。
贾敦贾林氏夫妇毕竟有了年纪,累得够呛,正月十八,贾敦便带着贾林氏上山修养去了,将家中大小事务一应交由小两口照管。
吴熳跟着婆母理了两个月事,已能上手,加上家中一切皆有定例,并不难料理,只看账精力不济些,好在婆母给的有个丫鬟识字,叫她念着,吴熳倒是省了不少事。
一日,胤礽见妻子用西洋数字算账,速度极快,略微惊讶,看了许久,冷不丁问她,“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出去走走?”
吴熳先时未反应过来,只以为贾琛唤她到院子里走走,便道,“等我算完这一笔。”
后听人笑,又解释说要带她去外地。
吴熳顿住,目露震惊。
相处了近三月,吴熳已从贾琛对前两任未婚妻的态度上,隐约猜到了他对于担任他“妻子”这个身份之人的要求。
最基本的,就是照管家事,孝顺父母,让他在外行走时,无后顾之忧。
说实话,这样的男人放到现代,就是渣男,但在这个世界,如此夫妻相处方是常态,甚至贾琛到了这个年纪,没有纳妾没有通房,没有庶子庶女,于他的正妻来说,已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吴熳没有挑战封建礼教的雄心,她嫁给贾琛,一为活命,二为报恩,虽二人正在发展合作之外的感情,但以他们如今的感情深度,还不足以叫她丧失理智,要求贾琛为她停留。
而且,吴熳对留在家中,陪伴、孝顺真心实意待她的婆母,并无不满,只对于没有途径让她提升自保实力,略感遗憾罢了。
没想到,今日,贾琛竟然邀她一起出门。
“不愿意?”
吴熳听得男人问,语气中透着遗憾。
她想问为什么,又没问,只浅笑着回,“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