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
人们共同跟唱着熟悉的旋律。这首歌一开始是为民权运动而作,但是到了今天,它已经成为了所有期盼和平的人群的圣歌。
他们一边唱,一边哭,无论民间反战的声音多么高涨,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军队被派往前线。
只有在这里,只有在全场的大合唱中,他们能感到自己并不孤单,能感到有人与他们站在一起。
厚厚的云层在天上移动,露出了一个缺角,阳光正好从其中透出,笼罩在威廉的身上。
这是丁达尔效应,理智的人会这么想。但是在这样的氛围下,现场没有人能够保持理智。
当威廉唱完最后一个音符,睁开双眼,他看到舞台下的人群跪倒了一片。他们举着鲜花,仰着头,向舞台的方向伸出双手,哭得不能自已。
这不是平日里能够见到的场景,只是在此时此刻,一切都恰到好处,才引发了击溃人心的奇迹。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失去了语言能力。他们的心中只留下一种感受——震撼。
但是作为那个全场的绝对中心,被顶礼膜拜的对象,威廉那一刻的感受十分奇怪。
既没有被委以重任的压力,也没有受到褒奖的喜悦。他只感到空无。
他感觉自己像一面镜子,无私地反射着每一个人。他心想,他们爱的不是我,只是他们的理想和自我。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对威廉的崇拜与忠诚发自真心,他们真的将威廉奉为国王,奉为神明。如果威廉此时开口叫他们去做什么,无论是什么,恐怕这群热血上头的人都会照做。
不过威廉永远不会使用这个特权,因为就在这一刻,他看透了权力背后的一切。
威廉不知道,那一刻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似神明的情感,冷静、超然、旁观。
他就这样近乎悲悯地注视着台下跪倒一片的人群。
明娜正在拍摄近舞台的镜头,她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记者们按动快门的速度快到几乎要出现火星。
他们已经拟好了第二天的头版头条。
“摇滚之神今日降临。”
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旋翼卷起的风暴,让威廉的头发和衣角都在风中飞舞。他抱着吉他站起身,向远方的天空看去。
一架军用直升机从天边的乌云飞来,正在寻找降落的时机。它出现在这场以和平反战为主题的盛会中,简直充满了讽刺。
真正的表演者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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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回到台下,看着拉维·香卡接替了他的舞台。这位西塔琴大师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台下的观众都跪着,但他以东方人特有的圆融个性,妥善地包容了目前的情形。
他那优美的琴声带着特有的禅意,将人群从过于激动的情感中解救出来。
“不愧是拉维·香卡。”威廉感叹。两年过去了,他的现场依然带给他超凡的美好体验。
“下雨了。”理查德说。远方的那朵乌云飘来,天上开始下起细雨。
“回去吧,威廉,要是感冒的话就糟了。”他说。
威廉不屑一顾:“我们可是英国人,这点雨算什么。”
威廉从来没有带伞的习惯,他也从没因为淋雨生过病。
“后天还有演出。”理查德皱眉。
“我听过琼·贝茨的歌就走,她已经到了,很快就能上台。”
理查德叹气,他气威廉总是这样任性,也气他对威廉说不出什么重话。最终他只能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将它盖在威廉的头上:“你等一等,我去后台问问有没有雨伞。”
等理查德拿着伞回来时,雨已经下大了,他的衬衫完全湿透,贴在身上。他给威廉的那件外套已经吸饱了水,起不到任何作用。威廉的头发湿漉漉地打着绺,他觉得有点冷,干脆将理查德的外套裹在身上。
民谣女王在白色的灯光下,浅吟低唱着《我们会胜利》(we shall overcome)。
台下的观众已经陷入了狂欢。因为下雨,地上布满了泥坑,但这些嬉皮士不怕脏污,反而将其视作大自然的馈赠。他们在泥地里打滚,在水坑里跳舞,他们脱掉衣服,在雨中奔跑,这是天然的淋浴。
威廉乐不可支,他觉得有趣。可是理查德只看到了其中的混乱与危险。
“你现在必须和我回去。”他强硬地拗过威廉的胳膊,拉扯着他离开。他让威廉坐在摩托后座,把伞塞给他:“你拿着伞。”
理查德发动了摩托车,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农舍。
爱德华正在门廊焦急地踱步,乔尼正在翻找雨衣,迈克尔找出了另一辆摩托车,正准备去找他们。此时湿漉漉的理查德和威廉走了进来。
“天啊!你们终于回来了!”爱德华快步走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这个啊……”威廉尴尬地笑着,他站在门垫上,脚下形成了一片小水塘。
“新生的摇滚之神头脑发热罢了,”理查德冷嘲热讽,“可惜神也没办法让自己不被雨淋湿。”
乔尼拿来两块毛巾,让他们擦头发:“别说这些了,先去洗个热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