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这是光明正大违背了禁令。
时值非常时期,她的行为足以被当众处死。
迎上江欣语惊讶又担心的表情,薛凝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抱歉小江……我不是故意要违反禁令的。只不过……只不过我毕竟是个人,我也会怕死。这场战事太可怕。我随时可能死在战场。所以我只是想在上战场前,再为自己装扮一次。
“同为女子,你应该能理解我吧?
“‘对镜贴花黄’,这样的机会,我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我偷偷藏起一面镜子,只是想再化一次妆。你看,我门窗关得死死的,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可是你——”
江欣语很为难,紧紧皱起了眉头。
毕竟薛凝是她的好朋友,给了她诸多帮助。
这种情况下,她怎能贸然检举她?
“小江,不用担心,我现在就把镜子彻底毁了。好不好?”
语毕,薛凝果然用术法彻底毁了镜面,它看起来焦黑一片,再也无法被当做镜子使用,也自然不可能再照出邪神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薛凝把镜子交给了江欣语。
“小江,我不想让你为难。如果你……你觉得应该检举我。那你就公事公办吧。
“横竖不过一条命。死在这里,死在战场,对我个人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只不过这对大离来说,或许是有差别的,你说对不对?皇后用的杀敌阵,只有我和她配合得最好。”
江欣语知道自己应该检举薛凝。
不过薛凝的话提醒了她——
她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她是皇后的亲信,也是玄力极高的大师,一定能在战场上起到大作用。
她被处决,这对大离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你……你别这么说。”
多方权衡下来,江欣语最终选择了维护朋友。
可怕的邪神带走了她的父母亲人,以及一个又一个的朋友。
她实在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将毁掉的镜子还给薛凝,江欣语再道:“别说这种丧气话了。你会活着,皇后也会活着。我们大离会好起来的。这个世界也会好起来的!”
“小江,”
这两个字把江欣语从回忆里拉出来。
她看向薛凝,发现她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有了笑意。
“你肯吃这种东西……这能说明,你愿意站在我这边了吗?”
·
极乐净土,大离,皇城,神殿。
沈明烛来到殿外,抬眸看向那座神殿时,心情极为复杂。
这是他住的地方,也是他办公的地方,他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呕心沥血的日夜。
所谓神殿,位于一座白塔内。
塔尖高耸入云,塔外有数不尽的琉璃般盘旋而上的台阶。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山澨开了口道:“我之前认为,你造这台阶,还不准来拜见你的人们用玄力上台阶,是为了折腾人,给人下马威。”
听见脑海中这样的声音,沈明烛笑了笑。“这就是你不好好走台阶,总是飞上来的原因?”
“啧,我那叫飞吗?心随意动,瞬间转移而已。”
山澨道,“我这样的,当然想去哪儿就……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第77个台阶,我在那里藏了东西。”
“嗯?什么时候?”
沈明烛问着这话,倒也一步步往上走,很快来到了第77个台阶前。
他听见山澨在脑海里道:“某次和你吵架后,我马上要出征了,临行前的那一晚心里有所介怀,便来了这里。那晚我难得走了台阶。不过在即将踏入神殿的时候,要面子的我不肯去见你,不肯主动向你低头……
“于是我偷偷用玄力切掉了台阶的一部分,把里面掏空了,放了一个男子束发可以用的玉簪进去。”
许久之前的那一晚,山澨心里别扭,都已经走到沈明烛住的神殿外了,最终却还是没能将脚步迈进去,而只是在殿外的台阶里藏了一个他送给沈明烛的礼物。
次日一早他就奔赴战场了。
后来沈明烛太忙,他也太忙,居然忘了这件事,直到这一刻才想起来。
想起这件事后,山澨的语气严肃了许多。
“小烛,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你并不知道这玉簪的存在。所以,等会儿如果你看到了它,就代表……代表这神殿、这大离,以及这一路上你所看到的一切,它们不是你的意识,不是你的记忆,也不是你的心魔……
“这很可能意味着——”
这很可能意味着什么。
这后面的话山澨没说出口,答案却已不言而喻。
沈明烛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蹲下身,试图将台阶上的那个小方块抠出来。
只不过他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成功。
因为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许久之后,沈明烛终究还是成功把那块琉璃般的砖弄开了。
然后他看见了一支墨绿色的剔透玉簪静静躺在那里,已不知道躺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