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住嘴唇的样子倒是与温暖暖一模一样。
“你既然都不顾婴儿死活了,怎么就不能拿她试毒?”云昭大笑,“当初你拿她试毒,今日她不肯还你龙珠,能拖一时是一时,便是你母女二人的福报了!”
想清清白白当道德圣人?做梦!
众人都不是傻子,略一琢磨,多少也觉得云昭说的不是完全没道理。
再看温母,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不再把她当无辜小白兔。
温母被那屠龙柱飞逝的日月之力煎了这么些时日,自己也能感觉到生命在不断逝去。
既已如此……
“小暖,”温母摇头道,“我们娘俩是什么样的人,清者自清,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你把丹给我吧,有什么都让他们冲着我来,不关你的事。”
“阿娘我真的不知……”
只见温母微笑着把手放在温暖暖胸口。
温暖暖惊呼出声:“啊呃!”
龙丹几乎整颗都在温母身上,温暖暖身上的边角残丹感应到主丹召唤,自行便溢出体外,汇入温母身躯。
有了完整的龙丹滋补,温母的气色看上去好转了不少,但仍软在地上。
她作势想要起身施礼道谢,并道:“事实会证明我们母女并非贪得无厌之辈。想必小暖已向诸位提过,我能召唤龙鲸带我们返回陆地——待脱离险境,我将献出龙丹,绝无迟疑。”
她环视周围五大三粗的侍卫们,微微苦笑,“如我这般女子,孱弱又命苦,所求不过是个安稳庇护……”
晏南天眸光微动,偏头望向云昭,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
云昭冷笑:“我说把她绑回去煎出龙丹,你们这些人也不会答应啊。都是正直人,就我一个坏蛋。”
侍卫们纷纷挠头。
晏南天轻咳一声:“那便……”
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只见广场四周那些漆黑的祭祀场所之间,浮起一道、一道、又一道黑影。
无数黑影密密聚过来,摇摇晃晃,成片地逼近。站在石台望下去,仿佛四面涨潮。
“保护殿下!”
侍卫们铿锵拔刀,举着火把,环照四周。
那一片暗潮越来越近。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沉重、缓慢,听着都叫人后背发凉。
近了、近了……火把“轰嗡”照下去,照出一张张麻木的、僵硬得好像风化石块一样的脸。
都是人。
或者是,曾经都是人。
云昭后知后觉想起了一句话——传闻楼兰海市中,居住着海民与不死者。
原来活尸就是不死者。
她嘴角微抽,望了望那两位缺脑袋少喉咙的兄弟。
幸好这两位并没有叛变己方阵营加入不死者大军的意图。
他们站到了最前面,用刀剑指着下方,只等晏南天一声令下——这一路当先锋都有了成就感。
小太监趴到了石台边缘,大半个身子探在外面。
观察片刻,他激动地跳起来:“快看这些人脸上和身上烙的花纹!他们都是食祭民!看看看!看见这人脸上烙着脑花没有,左边那个烙着大肠,右边那个烙着肋骨排……”
云昭:“……”
本来感觉挺阴森恐怖的,给他这么一说,忽然有点饿。
“他们是来吃祭品的!”小太监用力挥舞胳膊,“食祭民,祭祀之后专门分食祭品的人!”
众人不禁想起了途经的一处处祭祀台。
每次祭祀之后,剩余的“食材”便专门由这一大群人分而食之。
他们保留着生前的习性。
这鬼地方沉入海底之后,他们已经有几千年不曾吃过“祭品”了,终于等来了一次屠龙柱祭祀——都等着祭祀结束,吃温母。
馋了几千年,饿了几千年……
众人不细想还好,一细想,头皮麻炸,冷汗狂流。
绿幽幽的眼睛们越来越近,在黑暗中泛起饥渴的冷光。
晏南天倒是面色如常。
他定定观察片刻,盯住人群后方一个戴着繁重头饰、祭司模样的活尸,沉声下令:“结阵,将他们挡在石台之下,不得漏放一只。”
“是!”
侍卫们持起刀剑掠下石台,顷刻便摆好了阵势。
晏南天偏头点名:“我出发擒王,顺德跟随,替我掠阵。”
此情此景,顺德公公怎敢违命:“是!”
临行,晏南天微微偏头,递给云昭一个眼神。
所有能打的人,他都已经全部支走——他给她放心办事的机会。
视线相接,云昭嫣然一笑:“晏哥哥,你放心!”
晏南天草草点了下头,一撩袍摆,大步掠下石台。
顺德公公牙疼却没辙,掂着胖手追了上去:“嗐!殿下!危险!等等老奴!”
太上保佑,这危急当口,云小祖宗可千万别搞事。
*
云昭环视一圈。
偌大石台上,还剩五个人。她自己、遇风云、温氏母女以及哑叔。
小太监都凑下去近距离研究活尸了。
温暖暖咬住唇,警惕地留意着云昭一举一动。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甚至轻声唤了好几声“遇大哥”,想把这“活尸”喊过去保护她——毕竟一路过来,活尸们的老实无害已经得到众人认可。
可惜遇风云并不动,只像个木雕一样杵着。
温暖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哑叔拖到了身边。
哑叔:“啊,啊啊。”
云昭轻笑出声,提着弩,缓缓绕石台踱步。
她一动,温暖暖就跟着动,尽量把身体掩在哑叔身后,玩老鹰捉小鸡似的。
底下第一波活尸到了。
侍卫们结成防御阵,石台每一侧都守着四至五人,防御密不透风。
刚开始没人下死手,只用剑身或刀背把凑上前的活尸往外推。但很快就顶不住那一浪一浪推上来的压力了。
侍卫们开始动刀斩杀活尸。
晏南天和顺德公公则仗着修为高,突击深入敌后,直取那个手持权杖的活尸祭司。
这二人身轻如燕,踏着活尸的头或肩,一纵一掠便是好远。
但凡留下任何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命案都说不过去。
云昭并不急着动手。
她望了遇风云一眼。
遇风云依旧板着棺材脸,但呼吸已然变得急促,此刻还能忍耐,只是出于对她的信任。
视线相对,她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安静地垂目站着。
不过片刻功夫,底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有……有东西在钻我肚子!啊!啊啊啊!”
他身上有道未愈合的伤——水下被龙抓的。
很快,惨叫声凄厉得变了调:“有东西在咬我内脏!啊!钻心脏了啊——”
此刻人人身上都扛着万钧压力,没人能匀出手来帮忙。
忽一霎,他的叫声消失了。
他摔在身后的石阶上。又过了片刻,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重新加入战斗——他无视了破洞的肚皮,与同伴继续并肩而战——又多了一具己方活尸。
“你没事吧?”缺脑袋那个问。
他咧嘴答:“没事啊。”
云昭:“……”
随着被砍倒在地的活尸越来越多,黑暗中的窸窸窣窣声便密得清晰可闻。
借着一刹火把光线,云昭总算是看到了那个东西。
半个巴掌大小的昆虫,有鳞翅,有点像蟋蟀。
它是从被斩断的活尸身上掉出来的。
底下小太监也看见了,他大声叫喊:“尸蝼蛄!尸蝼蛄!身上有伤的快退后!被钻了就会变活尸!杀得越多,这东西越多!当心别给钻嘴里!”
这一下除了冷兵器的咻咻声之外,场间一片寂静了。
“呀!”云昭装模作样跳起来,“听到了吗,尸蝼蛄,会钻人!”
话音未落,她忽地扬起了弩,指向温暖暖。
“别动!这有尸蝼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