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可怕的人,真的会变成厉鬼。
不,云昭她活着就是个厉鬼!
杀人时,她还能,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地笑。
她是厉鬼,是厉鬼……
温暖暖神智涣散,像一尾濒死的鱼,在地上垂死挣动。
很快,这尾鱼不动了。
旁人眼中,地上的尸体缓缓变脸,恢复成温暖暖本来的样貌。
至于云昭……
在她上前捅人的时候,旁人眼里的她就已经是往日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了——她的行事风格足以令人忽略不对劲的长相。
云昭起身,环视左右。
场间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她歪了歪头:“看我干什么,破阵。”
众人讪讪假笑:“破阵、破阵。”
*
云昭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东西。
在这处一片灰白的废墟中,黑底红毛的鹤笔很是醒目。
它从温暖暖的衣袖里滚了出来。
“嗯?”
云昭俯身拾起它。
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沉吟时,忽然察觉身边的说话声离她越来越远。
她怔怔抬眸,发现雾气浓了许多,身边众人就像墨汁落入水中那样,一团一团朦胧散开。
这迷阵有了变化。
环视周遭,只有手中这黑杆红毛的鹤笔愈加鲜明。
忽地,它凭空转了一圈。
云昭:“?”
还没回过神,又见它又倒转了一圈,仿佛有人在用手指转笔杆。
云昭:“……”
上学堂的时候,转笔是大忌中的大忌,会被夫子用戒尺抽掌心。
转得这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挨打。
这只鹤笔转离了她的手掌,落入另一个人的指间。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熟悉的手。
他娴熟地转动着那只笔。
正转、反转。
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顺着硬玉般的指骨往上看,云昭看见身穿黑袍的东方敛懒散坐在断壁上,百无聊赖地转动那只笔。
“不是吧!不是吧!”一道聒噪的嗓音大喊大叫,“神器烛龙笔,你就拿来画青楼?!出去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老子是你的剑!”
云昭循声望去,见他悬在腰间的黑剑上睁开了一只眼睛。
它喋喋不休:“知不知道烛龙笔只能用三次!三次!啊,啊,你就不会给我画点实用的天材地宝,好好打造我这个绝世神兵吗!你画死人她也不会复活啊!浪费死了!浪费死了!把这么宝贵的神器,浪费在死人身上!你就只为了见她一面吗,啊?!”
云昭的心脏轻轻一跳。
她望向他的脸。
只见他微眯着狭长的眸,神色冷倦。
转了一圈笔,他将鹤笔挑到左手中,右手懒懒向下,扶住剑柄。
刑天剑“嘎”一下没声了。
他道:“吵。”
云昭认出来了,眼前这位不是她的便宜太上,而是曾经的杀神人皇。
这迷阵是三千年前的景象。
他来凉川,画青楼。
是了,她白日就猜测过,他曾经是不是喜欢过一位青楼里的姑娘。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嗓子,又咽了咽。
感觉很怪,也不像是难过,就是……不大自在。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前方。
那片废墟中,缓缓浮起一座楼。
很快便有嬉笑声传出。香风阵阵,飘纱翻飞,入目一片繁华热闹。这吃人魔窟,外表看来总是花团锦簇的。
楼外搭起一座绣台,正在选花魁。
他看台上的姑娘,她看他。
他缓缓偏头。
四目相对。
云昭惊奇:“你能看见我?”
他蹙了下好看的眉:“你,青楼的鬼?”
云昭:“……”
“完了。”他转向那座绣台,“她的花魁,又没戏了。”
云昭面无表情盯着他。
他又转了回来:“你放弃选花魁,多少钱,说个数。”
他补了一句,“太多不行。”
云昭:“……”
她若无其事地问:“喜欢的姑娘想当花魁?是哪个姐姐呀?”
他抬手一指。
云昭望过去,看到了一个有几分面善的大美人。哦,他眼光还挺好。
两个人同时开口。
“不是喜欢的姑娘。”
“她长得真好看。”
对视。
他一愣:“你怎么快哭了?”
云昭睁大双眼:“哪有!你瞎!”
绣台上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哄笑。
“我娘。”他转开头,扬了扬下巴,淡声道,“活着的时候,想当花魁,次次选不上。”
云昭怔住:“哦……”
原来是他娘。
“嫌我拖油瓶,三岁就撵我出去自生自灭。啧,”他用左手灵活地转了下那支鹤笔,“算了,你上去吧,活该她选不上。”
云昭偷眼瞥他。
他姿态懒淡,神情像极了坐在青楼窗台的时候。
“行。”云昭吸一口气,纵身掠上绣台。
她二话不说扯过一道飘纱,将他娘身边另外三个竞争者就地一捆,拎着跳下绣台,扛上肩头,撒腿就跑。
绣台上下顿时鸡飞狗跳。
“就剩一个姑娘选花魁啦!”
云昭掠入青楼,把这些动弹不得的姑娘们找间屋子一关,然后偷偷从后门绕出。
待她悠然回到楼前时,绣台上的花魁大选已经落幕。
整座锦绣楼阁像水墨般淡去。
三千年前的东方敛懒懒扬起一只手,冲着那位正在消失的新任花魁,轻轻挥了下。
他起身,抛了抛手中的烛龙笔。
“难得啊花魁,送你件贺礼。”
手指一扬,那件神器落向青楼废墟,没入地下。
他转身要走。
刑天剑想尖叫,被他单手摁着剑柄,一声也吱不出。
“哎……”云昭叫他。
他回过头,见着她,惊了下:“你怎么还在?你是个什么鬼?”
云昭:“……”
他的身影也在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