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心神摇荡。
恍惚之间,陇阳道意气风发的俊美青年、遭遇背刺一身血污的守关战将、冷酷无情杀人收尸的杀神阎罗……掠过无尽光阴,在她眼前定格成了这张淡漠慈悲的脸。
他微垂着眉眼,瞳眸幽冷深黑。
她呆呆仰头看着他。
虽然已经结束,但那双大手依旧扣着她的腰,姿势未变。
他甚至还没有离开她。
不知过了多久,云昭眸光微动,心神缓缓回归。
她轻轻在他怀里挣了一下,忽地僵住。
他,在里面,又没走。
云昭:“……”
她可不会忘记,新婚那天他就是这么放着放着,又开始没完没了。
耳畔飘来鬼神幽幽的嗓音:“怎么样,是不是没血的脸更好看?”
云昭:“……是是是。”
她艰难偏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能不能帮我,”她把一辈子的脸皮都糊在了这一刻,“从你身上,下来?”
他失笑:“这有什么难的。”
他随手拎她肩膀,手指忽一僵。
她的衣裳不知道被扔哪里去了,莹润的肌肤沁一层薄汗,像沾雨带露的花瓣。
他不自觉捏了她两下。
手指一顿,若无其事般,又捏了好几下。
云昭面露谴责,咬牙叫他大名:“东、方、敛。”
他毫不尴尬地假笑:“呵呵,皮肤不错,保养挺好。抹的什么,回头给我也弄一弄。”
云昭:“……”
什么人啊不,什么鬼啊这是。
他捉着她肩膀,继续简单粗暴地把她往后拎。听她轻嘶一声,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他还没出来。
他黑眸微愕,狗嘴不吐象牙:“不是,你怎么咬着我不放?”
云昭:“……”
她是真信了,这世间果然一物降一物。
无法无天的小魔王终究还是遇到了命中克星——论起脸皮厚度,这世上绝对无人是他敌手。
她想回身踹他,忘了自己的腿还悬在床榻外面,顿时失了平衡。
她就这么歪斜着错身坐了回去。
“嘶!”
这一下连鬼神的脸色都变了。
额角青筋乱跳,他手指一紧,抓着她,缓缓把她从他身上拎开。
分开的霎那,鬼身与神身同时动作,抓过被褥,忽地裹在她身上,把她藏得严严实实。
静默蔓延。
神身可以装死,鬼神却不能。
他喉结动了下,轻咳一声,隔着被褥拍了拍她,道:“你等会儿,先别躺。”
云昭没露头,闷闷回一句嗯。
片刻之后,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温热的布巾,弯着眉眼把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故意问她:“没力气了?要我帮你?”
云昭:“……”
夺过布巾,拎起竹枕摔到他身上。
他笑眉笑眼地接过竹枕,自觉坐到窗榻那边,用指骨敲开窗缝,赏月。
她用过温布巾,匆匆穿上寝衣。
往榻上一躺,顿觉腰、肩、背、腿,处处酸痛到不行。
骨头都快要被他弄散架。
她正偷偷揉腰,身后床榻忽一沉,被褥一动,那个家伙躺了进来。
云昭气咻咻转身:“东……”
是神身。
他啪一声阖上黑眸,木偶似的,在她身边躺得端端正正。
身后忽一挤,鬼身也上来了。
云昭:“……”
她还没来得及抗议,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鬼神已经整个贴住她后背,并把她往外拱。
他大大咧咧道:“睡不下,出去点。”
她半个身子被挤到了神身侧臂上。
正想骂人,身后那家伙亲亲热热贴了上来。
他很顺手地握住她肩膀,倾身,侧脸贴到她耳廓:“再出去点。”
云昭:“……”
前有神,后有鬼。
她忽然就被困在了两具冰冷坚硬的身躯之间。
呼吸微微发紧。
一股莫名的、本能的惊悸涌上心头,让她不自觉颤了下。
“嗯?”他低笑了声,微微偏着脸,在她耳边问,“你怎么发抖?”
云昭:“没抖。”
他用手指轻轻叩了她两下,黑眸一弯,语气带笑:“没意外的话,今晚我应该不会再动了。”
“哦……”
“所以不用担心。”
“哦。”
“不过。”
云昭深吸一口气,阴恻恻假笑:“不过什么?”
他凑得更近了些,薄唇几乎要吃到她的耳朵尖。他好奇道:“能做的不是都做完了,还有什么好怕?”
云昭眨了眨眼:“也是哦。”
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也不可能再拿她怎么样了……吧?
她被他成功说服,身体放松下来,肩背懒懒倚到了他怀里——实在是挤得没地方了。
鬼神悄无声息勾唇。
手指微动,把她往掌心里握了握。
“睡。”
云昭早也累得不行。
刚闭上眼,立刻就沉沉睡去。
迷糊间,她落进了两个坚实安稳的怀抱。周身哪一处都不落空,满满尽是安全感。
她依偎着他,睡梦中不经意发出满足的喟叹。
唇刚一动,就被衔住。
*
云昭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时,身上的酸痛倒是减轻了许多,只不知道为什么把嘴唇给睡麻了,隐约还有一点细细密密的疼。
她迷茫望向鬼神。
他根本不与她对视,径直擦过她身边,走到桌前,摆弄那面镜子玩。
云昭:“……”
是了,这个家伙的关注点永远都和别人不一样。
梳洗完毕,来到厅堂。
云满霜和赵宗元已经对坐多时了。
多年未见面的结义兄弟各自饮着面前的茶,叙旧。画面颇为引人动容。
只不过走近细听,便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云满霜:“三弟,你且安心去吧,你的遗愿,二哥会为你完成。”
赵宗元:“二哥我还在的。”
云满霜:“唉,你若是娶亲留个血脉多好,二哥替你养大,也留个念想。”
赵宗元:“二哥,我自己就在。”
云满霜:“你我兄弟终究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许多话再无机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