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云昭注意到了另一个人。那人穿着银色狐裘,束着白玉冠,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这人唇角勾着嗜血的笑意,时不时抬起一只套有五个银环的手,牵动刀锋般的丝线,在林间最不起眼的地方制造纵横交错的杀机。
时而有鲜血溅起。
有时伤的是东方敛,有时伤的是自己人。
无论伤到谁,这人的唇角都会勾起愉悦的笑意,操纵丝线像活物般蠕动,把沾到的血迹吞吃殆尽。
这位便是弦月神女的三哥了。
北天少君皱眉:“都这样了还拿不下他?”
男仙欲言又止:“……少君,这已是数个时辰之前的画面了。直到现在,仍在缠斗。”
画面继续流逝,东方敛伤得越来越重,他的身影不断出现在山林边缘,却一次又一次被铁幕般的巨阵逼退。
冲不出去。
画面无声,却仿佛能听到他在大口喘息。
他的脚步越来越重,有时实在避不开前方的树,只能挥剑将其斩断。
他一次次冲击铁阵,一次次失败退回林间。
云昭又好气又心疼。
就如男仙所说,当真是没见过他这样的硬骨头。
换一个人,早就倒了。
他就偏不倒。
“妹妹。”耳畔阴恻恻有人吹气,“该不会是看上这小子了吧?怎么眼都不眨?”
云昭回眸,对上北天少君燃着暗火的双眼。
她笑道:“是又怎么样?”
北天少君冷冷一笑:“抱歉了,这个人留不得。大哥这就替你砍了他的头。”
他拎了拎手中的剑,提步,掠入阵中。
很快便有当下的画面浮了出来。
云昭的心脏越悬越紧。
这些人身上都有灵力,兴许便是所谓的香火之力,但他没有。
他只有一身神鬼难测的力量与速度。
随着伤势加重,他的速度优势渐渐便消失了,只靠一身凌厉狠绝与别人换命。
这些仙神,没有一个敢直撄其锋。
一记重劈将人逼退之后,他再度拖着将倒未倒的身躯,趔趄摔进林中,暂时失去了踪影。
北天少君很快就出现在了画面中。
他一出现,麾下战将冯朝立刻掠到他的身边,护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猎物似乎消失了,迟迟不闻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冯朝双眼一亮,抬手,指向一处染血的树丛。
北天少君环视四周,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半圆合围。
“哗啦——”
云昭仿佛听到了密密的树丛被分开的声音。
眼前骤然一空。
只见北天少君率众人闯入一处略微空旷的林间场地。
众人齐齐顿住。
前方空地上,躺着一个浑身血迹的人。
他面孔朝下,一身黑衣残破,身躯缠满了银色丝线,肢体被勒得有些扭曲。
在他身旁,站着身穿银色狐裘的三公子。
三公子背对众人,微抬一只手,五指上套着银环,在风中凌凌作响。
“啊……”
众人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
松一口气,是因为这凡间修士实在是块硬骨头,虽然心知早晚能把他熬死,但这过程着实是有些折磨人了。
叹一口气,是因为缠斗这么久,死伤那么多人,却便宜了这个阴恻恻的三公子。
北天少君大约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皱眉走近。
正提剑去翻动地上那具尸体时,瞳仁忽然猛烈一缩。
直觉疯狂预警,他本能扬起长剑,挡在身前。
“铛——”
剑上缠了一道锋刃般的丝。
身后同时传来数声惨叫。
回头一看,目眦欲裂。
地面不知何时弹起了无数道及膝的银色丝线,众人毫无防备之下,要么被及膝截断,要么被那丝线深嵌血肉。
丝线之上,沾了火、毒、粘连的蛛丝。
“三公子”转过头来。
微微偏头,一笑。
东方敛!
他故意用自己的伤口往对方丝线上面撞,喂三公子吃了一肚子毒,轻轻松松把对方放倒在这里。
然后他便悄无声息寻机潜过来,摸走了三公子的装备,扮成对方的模样。
云昭:“……”
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阴人。
北天少君一行自然也没能想到,冷不丁就着了他的道。
先前只知这人大开大阖,全不曾使过半点香火之力,便以为他没有。
不料他有,只是都用在了这些银丝上。
“不好!”
只见东方敛身形一晃,提剑砍了过来。
方才的踉跄喘息多是装的,此刻他布了银丝,几次重劈,就逼得北天少君一行连连后退。
一退,便又落进了新的银丝陷阱。
一时之间,遍地都是抱膝哀嚎的人,人人自危,越慌越乱。
北天少君沉声怒吼:“先撤出这里!”
东方敛偏头,笑:“迟了呢。”
他提剑上前,逮着那些失去自保能力的人,挨个补刀。
鲜血飞溅,一串一串溅上他新披的银白狐裘,染成一件血衣。
众人纷纷掐诀,惊鸟一般往后飞掠:“退!退!退!”
只见东方敛反手扔了狐裘,左脚在地上重重一踏!
“砰!”
地面绽出蛛网般的裂缝,他借力掠起,扬起重剑,直劈而下!
“铛!”
顺势借力横扫,挡在北天少君身前的冯朝愣愣低头,挡腰断成了两截。
北天少君骇得瞳仁颤抖。
他转身瞬移。
身后残阳如血,那越杀越强的杀神拎着剑,一步一步跟在身后。
众人陆续逃到了铁阵边缘,抬起手,猛烈拍击这一方铁幕。
只见一道道神纹浮起,又消失。
“阵……阵……被他动了手脚!”不知是谁撕心裂肺地喊出了这一嗓子,“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猎手变成了猎物。
万念俱灰!
云昭看得头皮发麻。
眼前的画面一点一点染满了血色,已然看不分明。
她竟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激动。
一时之间,只能屏住呼吸,浑身发颤。
模糊地,只见一道又一道鲜血,时而左溅,时而右溅。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再无任何画面。
山林寂静,残阳渐去。
风越来越冷,却似带上了血的温度。
忽地,耳后有风,脖子上缓缓架了把带血的剑。
她听到有人轻轻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