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谁再反对。
郁承淡然垂着眸,依次浏览微信未读聊天框。
辞掉工作之后,终于不用再实时回复,即便是睡觉也需要开着电话铃声以备任何突发状况,他也算卸下一身重担。
有人打电话来,郁承接起,平静应声。
“除夕在香港和我们一起过。”那头的女人略带命令式的语气,间或表达不满,“你忙起工作几个月也没给家里来条消息,我觉得并不是很妥当。”
“我的工作状态,您是知道的。”郁承轻轻一笑,道,“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一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许琮静默片刻,同他讲起几件琐碎的家事:“手底下几个人没办好事,你父亲近日心情都不是太好,有空多跟他联络联络。”
“行,我知道了。”
在他要挂电话的前一秒,许琮喊他:“阿承。”
“嗯?”
“你要上点心。”她用粤语警告说,“你爸爸外面的那两个又开始猖狂了,最近动作很大,都在虎视眈眈的等着上位,你还这么不以为意,当心最后闹得难看。”
“我不以为意?”郁承重复一遍,又笑,语气陈述,“父亲对我并没有什么感情。”
“他再没有感情,你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有名有份。”许琮颦眉,“更何况那些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怎能轻易让给旁人。”
“是么。”他慢条斯理的,好似真的在反问,许琮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又听他说,“母亲,可在我看来,这是您比较擅长的事情。”
许琮拔高声音,气极:“郁承,你说什么——”
“您瞧,您自己也说了,我姓郁,不姓潘。”郁承笑,“这样的事,十几年前您不是就已经做得很好了么。”
他挂了电话。
窗外雨势渐停,可夜幕依旧如斯浓重,望不见尽头的深暗。
郁承漫不经心地靠在床头,注视半晌,轻慢地收回视线。
手机轻微震动,是joanne发来信息:【承总,最近怎么样?我周末来北京,方便一起吃个饭吗?[笑脸]】
joanne高静瓷,中明科技董事长的长女。上次钟勋抽不开身,便让他陪着吃顿饭。
不过一面之缘,但是郁承还算印象较深。
名媛出身,谈吐优雅,言辞也颇为得体。那晚吃饭时,她那一身剪裁精致完美的红裙,背部设计大半镂空,露出丝绸一样滑腻的肌肤,明晃晃予人一种想要抚摸上去的好奇感。
只不过那裙子领口处有朵精致绽放的樱花,碎钻流连,过于精奢重工,郁承不是很喜欢。
席间她挽着耳边碎发与他谈论艺术和文学。富家千金自小便受这些世俗景仰之物的熏陶,老生常谈的话题。joanne对于达利的见地颇深,讲起他画中浓厚的虚无主义色彩,分析得有理有据。
她不仅拥有财富地位的禀赋,同时还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郁承提起他更喜欢浪漫主义,joanne便微微一笑,说她前段时间在拍卖会上购下了戈雅的一幅女公爵肖像,如有机会可以邀请他来家中小坐,顺带看看这幅画。
农神之子的屁股还挺翘的——当下的情景,郁承无端想起了这句不那么适宜的话,轻笑出了声。
她问他笑什么。郁承这才抬眼,拿起餐桌台面上的一次性丝巾递给她,微勾了下唇:“抱歉,刚才在看你吃奶油蛋糕。”
joanne怔了一下,当即也笑了,娇声嗔他原来没认真听自己讲话。
“听着了,女公爵肖像。”郁承含着笑,音色徐徐低缓。
他收回手指的时候joanne恰好侧过脸,隔着丝巾温热的肌肤相触,她柔声道:“阿爸的书房里还有一幅德拉克洛瓦的油画。”顿了下又笑道,“他今晚不在家。我们就算高谈阔论也不会影响他办公的。”
成年男女你来我往,无需过多前戏。
郁承知道joanne对他有意。
她的暗示几乎称得上是清楚明白,其实他只要稍微给点回应,当晚就能把那朵他觉得颇为碍眼的粉樱折取摘下。
但说不上什么原因,他的兴趣并不浓厚。
太过合适的暧昧灯光,恰到好处的调情话语,分寸得当的进退拉锯,再加上一个出身不凡的漂亮女人。一切都是那么的循规蹈矩,俗套至极。
这样的游戏一旦开始,她便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有与没有,区别也并不是很大。
“真可惜,今晚有些别的工作,恐怕没有欣赏名作的荣幸了。”郁承温和出声,眸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女人耳后发丝,言辞绅士,“不过还是恳请joanne小姐给我一个送你回家的机会,可以吗?”
他是老手,joanne也知道。那种慵懒深沉的气质很有魅力,在某些特殊场景想必会更加迷人,她最近颇感乏味,所以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司机将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时,joanne向他发出最后通牒。
纤细柔软的手臂半撑在男人大腿侧的座椅上,玩笑道:“真的不上来坐坐吗?看两幅画而已,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顶多也就二十分钟。”
车厢内灯光不明,诱惑的晚香玉香气贴着肌肤幽幽袭来,郁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片刻摇摇头,说,还是算了。
“艺术欣赏需要沉淀。”他意有所指地笑一笑,“如果作品太有内涵,可能就远远不只二十分钟了。”
之后就再没有联系。
今晚joanne突然找他,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将近一月有余。
也是来得及时,这趟旅行回去是周中,他会先去一趟北京。定居,置办家私,把一切都安顿下来。
不过房子应该是会是租的。
郁承习惯了漂泊,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在各地辗转,哪里都去过,他不喜欢“all settle down”的那种感觉。
太具有确定性,反而失去趣味。
他在北京也有不少朋友,早就约着要一起吃饭。不过这个周末时间挺紧,应该没什么闲暇的机会。
正凝视屏幕思忖的时候,门外响起一串较为急促的敲门声,是个女孩,嗓音柔软朦胧,听不太清楚。
“您好,我的房间浴室蓬头坏了,出不了水,能麻烦——”
说到一半兴许是觉得有些私密,停了下来。
然后便只敲门,按捺住语气的焦急:“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郁承把手机丢到一旁,起身去应门。
那女孩见房里果真有人,看身形是位男士,便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先生,冒昧请问您,能否暂时借用一下……”
郁承将门完全拉开来,原先处于暗处的面容落在光下,鼻梁高挺,眉眼俊朗的模样,对面一下子就掐了声。
愣了半晌,怀歆才小声唤出来:“承哥。”
郁承垂敛着眼看她,随着动作,轮廓分明的侧脸再度隐没于昏昧的阴影之中。
——真的是很紧急的状况。
她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
大概是在浴室里洗到一半突然停水,头发上的泡沫都没来得及冲洗干净。
小姑娘只单薄裹着一条抹胸浴巾,长度到膝盖,勾勒出玲珑窈窕的曲线。小腿纤细,很精致细嫩的皮肤。
盈盈一握的香肩,自脖颈处下滑的弧度优美,搭着摇曳而卷曲的黑色湿发,愈发衬得肌肤雪白。
蜿蜒的水渍沿着流淌而下,在漂亮的锁骨处氤出浅浅的一汪水,与她清泉般的眼眸一样,显得楚楚可怜。
第31章 、循黑
她方才讲了那么多句话, 他一句也没接。男人隐在暗影中,低敛着眼,表情看不分明, 但一经这窗外暗沉夜色衬托,双眸却显得格外幽深, 仿佛如望不见底的潭。
怀歆仰着脖颈凝视他,像是感到冷,捂着纤弱的肩头抖了一下:“承哥?”
郁承意味难辨地打量她片刻, 侧过身,将她放进来。
“你不知道我住在这个房间?”他问。
“不知道。”怀歆似有些局促地说,“我只是看这里比较近……”
郁承略一颔首,嗓音极淡:“浴室里有我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随便用。”
“……谢谢。”
她进了浴室,锁上门的时候, 听到外面房间大门阖上的声音。
很沉的一声响,怀歆的心倏然也跟着跳了一下。
然后是缓步进屋的声音, 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怀歆抿了抿唇,环视一圈。
或许他刚刚也才洗完澡,空气中还冒着潮湿的蒸汽, 镜面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卫浴里很干净, 除了桌上放着的一些洗浴用品,没有什么多余的杂物。
怀歆的心里稍微安定一些, 将手里紧握的门卡放在洗手池台面,解开浴袍挂在一边, 抬步跨进浴缸, 拉上塑料帘子。
其实她原本是有点拿不准的——旅行已近尾声,之后什么时候再碰面就完全看天意了, 所以狠了狠心,迈了这么一大步。
然而重新置身于温暖的水流之中,怀歆的一颗心又完全沉静下来。
——她认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他不是那么easy的人,所以现在仍旧是在安全区域活动。策略或许激进,但效果可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怀歆没花很长时间就把身上黏糊糊的泡沫冲洗掉,整个人再度干净清爽。她用墙上的风筒吹干了头发和浴巾,总之是挺坏意地搞出了很大动静,片刻后才将浴室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
室内没开灯,漆黑幽昧,怀歆试探着道:“承哥?”
隔了两秒,才有人应:“什么事?”
她探出一个脑袋,可怜兮兮地说:“来得太着急,我忘记带衣服了。”
借着月光,怀歆看清室内状况。
郁承坐在靠窗边的沙发,双腿交叠,指间夹着一只烟。
他只是点着了,没有抽,英挺眉眼情绪淡淡的。原先凝视窗外,怀歆这一喊,视线就转了过来。
郁承把烟架在一旁碟上,站起来,朝她走近。
他很高,站在门缝外基本可以称得上是在俯视她。居高临下的角度,那双桃花眼漆黑又深不可测。
“怎么了?”郁承笑了一下,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莫名让人感觉有侵略性。
怀歆提着浴巾,直晃晃与他对上视线。
她战略性地重复,嗓音不自觉就轻了些:“我……没带衣服。”
郁承敛着眸,眉目低垂看着她,半晌倒是又恢复了浅笑自若的模样:“带房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