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小轿由八个健妇抬着,从荣宁二府的甬道间跨过。
贾环站在两顶软轿间,不时挑开轿身两边的帘窗,偷偷往里瞄一眼。
然后一脸的浪样……
林黛玉被他瞧的实在不自在,羞恼嗔道:“环哥儿,不许作怪了!”
另一边的轿帘也刷的一下被拉开,露出史湘云那张美艳动人的娇嗔之脸。
不过她没林黛玉那样柔性,而是攥紧小拳头,对贾环挥舞了下,“凶狠狠”威胁道:“再作怪,仔细你的眼招子!”
抬轿子的八个健妇强忍着笑,却不敢插嘴。
换了别个主子,她们或许还敢打趣两句,可在贾环面前,贾家的下人从来都是最规矩的。
贾环也当她们不存在,得意洋洋道:“想寻我报仇的,明儿晚上只管放马过来!嘿嘿嘿……”
二女闻这孙子的糙话,登时羞的满脸晕红,纷纷一把放下轿帘,啐道:“真真是疯了,不要面皮,不理你了!”
贾环愈发得意,哈哈大笑了两声后,对领头的婆子道:“快点,磨蹭什么?别偷懒!
那边长辈还等着呢,就知道偷懒。”
健妇们心里郁闷,分明是您大侯爷在这磨蹭看新娘,我们哪里敢走快?
不过当贾环加快步伐后,她们也使出力气,加速跟上。
都是连续几代人在贾家作健妇仆役,里面的道行极深,纵然陡然加快速度,软轿依旧抬的稳稳当当。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两抬软轿落在了宁安堂后门前。
一群健妇们满头大汗,轿子倒是不重,可贾环走的太快了……
“环哥儿,真的,真的不当紧吗?”
林黛玉和史湘云都是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被规矩拘着,连二门都没出过几回。
一年到头来,几乎没见过什么外男,连贾政贾琏这等至亲舅兄都少逢面。
如今却要以新妇的身份,去见几个位高权重,杀气凛凛的军头大佬。
一时间,腿都有些发软,不敢下轿。
贾环笑道:“只管放心就是,他们保管比我爹说话还温柔。
都是这些年对我极照顾关爱的长辈,对你们只会更好。
我让你们来见,还有一个目的。
就是以后我若出征在外,家里遇到难事,你们就可以去寻这几位长辈,来为你们做主。
定能解除万难。”
此话说罢,两顶软轿内都安静了稍许,随即一起撩起了轿帘,两双绣花鞋踩在青石地板上。
“走吧!”
目光贪婪的狠狠看了两人一眼后,贾环牵起她们的手,往里走去。
……
“哦!”
“哦哦!”
“新娘子来喽!”
甫一入宁安堂,牛奔和温博就欢声雀跃的欢呼起来。
陡一听这种“狼嚎”,林黛玉和史湘云都被唬的一个激灵,顿住了脚步。
“闭嘴!”
牛继宗皱眉喝断了两个问题少年的闹腾,然后目光柔和的看向林史二女。
牛继宗、秦梁、温严正和施世纶四人端详了番林史二女,不由都暗自点头。
显然,对两女的容貌气度都极为满意。
容貌且不说,他们早就听各自夫人说过,贾府中最得贾环宠爱的便是林史二女,容貌绝差不了。
更让他们满意的,是二女的气质。
他们原还担心贾环少年爱色,会喜欢风.骚懂情的妖艳美女。
这样的女子,可为妾,却不合为妻。
但现在看来,他们的担心却是白费了。
因为二女虽容颜绝美,但气质却并不妖娆。
反而端庄稳重。
当得起宁国大妇!
见四位长辈都面色满意,贾环握了握林史二人的手,笑道:“林姐姐,云儿,上座四位,就是这些年来待我最好的四位长辈。
因为明儿有紧要国事要处决,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四位叔伯今日就来为咱们贺喜。
这位是镇国公府的牛伯伯,你们定然听我说过他老人家。”
林黛玉和史湘云到底是大家出身,虽然心中紧张不已,面上却还能撑得住。
听贾环介绍后,两人周正的屈膝福身一礼,齐齐脆声道:“侄女请伯伯安。”
声音动听,清澈。
牛继宗对两女愈发满意,呵呵笑道:“好,好!不过,当改口自称媳妇咯!
佳儿佳妇,佳儿佳妇!”
夸的林史二女面色羞红后,牛继宗哈哈大笑着从袖兜里掏出两支尺许长短的檀木锦盒。
只看这两支考究的锦盒,就可以看出颇为珍贵。
牛继宗将锦盒伸出,看着二女道:“环哥儿虽非吾子,但胜似亲子……”
一旁牛奔眼中噙泪……
又听牛继宗继续道:“当初他不过七八岁时,便一人出府习武。
在城南庄子上,度日艰难。
为了生计,为了筹集从武之资,绞尽脑力,甚至不惜经营贱业。
这些年来,我目睹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心中喜悦,也心疼之极。
因为其中经历过太多,不该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经历的艰难险阻。
好在今日,他终于长大成亲了。
日后,你们当相互扶持,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若遇到难解之事时,也不得见外,只管来寻伯伯我,或者去寻你伯娘,我们为你们做主。”
听牛继宗以亲长的口吻回忆、教诲和叮嘱,林史二女都面色端正,再次屈膝福下,恭声道:“媳妇记住了,谢伯伯。”
谢着从牛继宗手中接过锦盒后,两女却先看向贾环。
都红了眼圈,显然,牛继宗方才动情的话,也感染了她们两人。
贾环却哈哈一笑,不希望她们为此落泪,笑道:“快看看,牛伯伯送给你们俩什么好东西?我给你们说,牛伯伯在都中勋贵门第里,素来以大气大方闻名。
当初我捣鼓出那点水泥来,起初只想定价二三十两就满足了。
结果我跑去牛伯伯那里卖时,他直接赏了我一千两!
哈哈!这可帮了我大忙,才让我在水泥上发了财!”
看着他眉飞凤舞的得意模样,林史二女都忍不住笑出来。
牛继宗也高兴的哈哈大笑,对温严正道:“当初念在他小小年纪,操持家业不易的份上,就想着帮他一把。谁知他就将此做成定价,奔儿又四处帮他宣扬。老国公的旧部,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咱们这样的人家,拿出一千两不算什么。
定军伯府韩德功家素来清贫,给环哥儿凑了一千两后,过年时是全家去秦岭打野物才过去的。”
“哈哈哈!”
温严正大笑道:“怪道环哥儿能发大财!不过,许是正因为如此,环哥儿后来才那样提携老韩家。
如今堂堂定军伯府,哪个勋贵府第还敢小瞧?”
“嗯,对于重情义的人,环哥儿从不小气。”
牛继宗笑道。
“咦?”
一旁的施世纶忽然惊疑了声,秦梁也挑起了眉尖。
两人目光都落在贾环从林黛玉手中拿过的锦盒中。
锦盒内,静静的躺着一支尺许长的暗金色的卧虎,竟是虎符。
虎符上面,还雕刻着一些弯弯曲曲的字符……
“老牛,这是……”
温严正甚至站了起来,别人不识卧虎上的字,可在白山黑水间驻守了十余年的温严正,又怎可能不认识?
这分明是满族鞑子文。
秦梁看了眼牛继宗,道:“这是鞑酋努尔哈赤起兵时用的虎符吧?”
牛继宗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哈哈笑道:“好眼力!当初太祖高皇帝不幸驾崩于盛京城前,荣宁二公盛怒之下,挥军踏平盛京。
先祖便在鞑子皇宫内,寻到了这一对虎符。
他老人家见之喜欢,就自己拿了。”
秦梁、温严正等人闻言,齐齐抽了抽嘴角。
私藏禁物,还敢说的那样风轻云淡,不愧是镇国公府的风范。
不过……确实是好东西!
牛继宗正色对有些摸不清状况的林黛玉和史湘云道:“伯伯赠你们虎符,而不是首饰头面,便是想告诉你们:
环哥儿,乃荣国亲孙,宁国传人,更是他这一代武勋将门的绝对核心,一如当年老荣国那般!
所以你们要明白,你们嫁的,不是只会风花雪月的无用儒生,而是铁骨铮铮的少年英雄。
若是嫁给那些儒生,你们只需懂得相夫教子就好。
可嫁给环哥儿,书生的那套规矩都不当用。
有朝一日,若是环哥儿需要,你们也当身披肩甲,手持金戈,随他上沙场。
我等将门,从不被那些俗套规矩约束。
兄亡弟披甲,父死子出征。
若到了危急关头,纵是妇孺,也当舞干戚,卫家国!
所以,不要被世俗的规矩给约束住了。
你们记住了吗?”
林黛玉和史湘云二女毕竟年幼,被牛继宗一番话说的心动神摇,一个个俏脸通红,眼神激荡。
看模样,似现在就想持金戈,随贾环上沙场,血拼一回……
见两人一本正经的答应牛继宗,贾环肚子都快笑抽筋了。
哪里需要她们上战场,不过他也理解牛继宗的好心。
牛继宗不是真想让林史二女持金戈,而是想让她们撑起宁国的门楣来。
正如郭氏,行事不落窠臼,大方得体的撑起了镇国公府的门楣一样。
……
牛继宗之后,贾环又给二女介绍了秦梁、温严正和施世纶。
军中大佬出手赠送的礼物,自然不可能是胭脂水粉。
秦梁赠送的是当年在西北覆灭一个汗王汗帐时,汗王妃佩戴的刀具。
非常精美,再加上刀柄处镶嵌的一颗硕大的火红宝石,珍贵非凡。
亦是林史二女一人一份。
温严正赠送的为双份,一份为一支五百年份的老参,只这个就有价无市。
给银子都没地儿去买。
最重要的用处,就是吊命。
女儿家在生孩子时,能有一片这样年份的老参含在口中,至少能保三分命。
这样的老参,就算皇宫大内都少有。
另一份,则是狼髀骨。
民俗中,素来有男带狼牙女带髀骨之说,皆可辟邪。
而温严正所赠的髀骨,为雪山狼王的髀骨,晶莹如玉。
是他当年初驻黑辽,上长白打猎时所获。
亦非常珍贵。
而施世纶所赠,则最独特。
他将当初贾环下江南时相借的那艘楼船,送给了二女。
施家家风清正,兜里真的没几两银子。
纵然贾环这些年想法子给施家好处,都被他们婉拒了。
施家后人皆不从武,日后南海水师落入谁家还不得而知。
所以这艘楼船,就被施世纶赠给了贾环。
而这艘楼船,也是施家除了宅邸外,最值钱的家私。
贾环本觉得太过贵重,不好接受。
然而没等他开口拒绝,就被施世纶指住闭嘴。
问他懂不懂长者赐不得辞的礼数,贾环便只能让林史谢礼,日后他再想法回报……
长辈赠礼完毕后,贾环对着林黛玉和史湘云正色道:“虽然我只认了义父为义父,但论感情,四位长辈是一样的。
就像牛伯伯说的那般,不是亲子,胜似亲子。
所以日后我若不在家,你们遇到难处,就直接去寻四位长辈给你们做主。
见面直接喊爹,他们一准不好意思不帮忙!”
“哈哈哈!”
牛继宗等人纷纷大笑,指着贾环笑骂“无赖儿”。
可贾环却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登时一怔。
因为他看见贾政黑着脸,正站在门口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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